梦见烧火(阳了以后)
文 | Tim 弋曈 欧阳 佳悦 爱捞 安可 世昕 陈梅希 栗子 星晖 子烁 柠檬
编 | 石灿
我是石灿,在刺猬公社工作。12月5日是个星期一,我从北京前往浙江杭州出差。
星期三,同事在微信对话框中不断传来在北京买不到退烧药——主要是布洛芬——的消息,虽然大家都没有确诊阳性,还是我想准备些药品。征得公司管理层同意,我使用美团和饿了么,在杭州滨江区居住的酒店附近药店采购布洛芬。谁知,一个人一天只能在一家药店买一盒布洛芬。
于是,我把酒店方圆五公里的所有药店薅了一遍。一盒盒布洛芬送达酒店时,酒店前台工作人员慌得一批,赶紧打电话向我询问情况。我说,我代购布洛芬前往北京。对方听闻停留片刻,发出疑惑的笑声。
周四,我回北京,一路畅通,第二天陆续给需要布洛芬的同事送药,半小时等不到闪送平台的骑手接单,转向滴滴打车寻求司机运送药品。此时,公司有同事测出了阳性,集体陷入了一片沉默中。
我尚未阳,所以主导了这篇稿子,以下是 刺猬公社(ID:ciweigongshe) 的故事。
半信半疑
12月4日是个周日,当天下午,刺猬公社主理人Tim突然感到头晕,情知不妙——要感冒了。他几乎每年冬天都会感冒一遭,头痛、发烧、出虚汗,折腾个两三天就能好。
第二天,到了办公室上班。上一周(11月28日~12月4日),因为北京的疫情加剧,所有人都居家办公,12月5日,是周一,也是办公室重新开放的日子。
“今年的常态就是如此,大家居家几天,再来办公室几天,再居家几天,上个班像演二人传似的。”Tim说,即使来办公室,人也不可能来全,要么这个人密接了居家隔离,那个人从外地回来弹窗了居家隔离。往年一两周能开一次周会,今年一两个月都难得开上一次,完全不是个正常年份。
当天上午有事,Tim没在办公室,中午回来时,他流着鼻涕,咳着嗽,突然感觉,同事们看他的眼神不太对劲了。
“该不是怀疑我感染了新冠吧?”Tim随即一念,“可笑!”
他若无其事的回到工位,也没有带口罩,却看见旁边的同事们,几乎都悄然地把口罩给戴起来了。 Tim听同事们先前说过,不想那么快地被感染上新冠。
晚上,回到家里,出于对同事负责的态度,Tim测了个抗原——把棉签伸到鼻孔里,为了保证效果,还尽量往深里多捅了两下。看着溶液漫过抗原的试纸,“我笃定就是感冒,果然——抗原上,明白清晰的显示是一条杠,阴性! ”
Tim把测试结果拍照发到公司群里,告诉同事们“警报解除”。
周二,Tim在头晕出虚汗中度过一天,也不算特别难受,跟往年的感冒并无二致。周三,Tim又测了一个抗原,发现还是“一条杠”,但他可能在光线的影响下,没有注意到的是,其实,已经有一条隐隐的横向,浮现在了抗原“T”的那一栏,只是很不明显而已。
同一天,弋曈得知合租室友抗原测试为阳性后,“我就知道自己可能在劫难逃,立马下单N95口罩和酒精,发小红书向大家征集囤药清单,陈(梅希)老师还贴心地买了补液盐送我,此时我还不知道这玩意将来会救我的狗命!”
她成为公司第一位居家办公的人。
12月7日晚间20点50分,公司管理层经过讨论和判断,决定发布全员通知:“考虑到近期疫情频发,大家还没有储备好必备的药品和抗原,本周没有线下办公需求的同事可以居家办公,线下活动和出差的行程不受影响,大家可以按需选择线下or居家。请大家理性看待目前的状况,做好药物储备,有困难及时沟通。在此期间如不慎感染,不要恐慌焦虑,保持良好心情,有药品和抗原需求请联系柠檬(行政负责人)。”接下来一段时间,每周一、三、五的选题会全部转为线上召开,工作正常进行。
Tim在周四早上醒来后,完全没有不适感了,前往办公室,只有两三个同事在。一个同事说:“听说好多人都是头晕发烧的时候没测出阳性,好了以后才测出来的。”
听她这么一说,Tim不甘心又想测一下。 “刚好办公室还有抗原,这一次,当溶液漫过试纸时,T侧的横杠就像拦河大坝一下,清晰地浮现了出来!好家伙,原来这就是新冠!原来我真的感染了新冠!原来真的有症状明显时测出阴好了测出阳的状况!”
回想起来,Tim除了12月3日踢过一场球以外,没有跟其他人接触过,所以,他怀疑是踢球感染的。Tim感染后,至少传染了一个同事,一个朋友,以及全家人,但症状都相对较轻。“所以,我怀疑感染的是BA.5毒株,而不是北京更为流行的BF.7毒株。”
12月9日睡前,弋曈照常冲了一包感冒灵,吃了蒲地蓝消炎片。这些都是平时感冒常吃的药,当时丝毫没有见效。半夜,她突然手脚冰冷,四肢疼痛,体温39.2°,立刻冲了一杯布洛芬缓释颗粒,是冰冰凉凉甜甜的薄荷牙膏味。
她感慨: “啊,庆幸!我的味觉还在!”
潜意识中,弋曈知道第二天已经亮了,但睁不开眼睛,起不来床,直到上午11点40分,才恢复一点力气,下床测了体温,38.9°,做了抗原,果然是弱阳。
这一天非常痛苦,最少跑了十几趟厕所。中午喝了粥、吃了个包子开始反胃,头晕目眩。睡到下午,躺在床上发愁还有两篇稿子。
“怎么办呀?”到晚上11点,弋曈感觉精力恢复了一些,体温也降到37.5°,打开电脑开始敲字……
疼痛与失序
公司开始实行居家办公和线下办公二选一之后的第二天,欧阳经历了非常难熬的一个夜晚。
“体温在几个小时内从36°升到39°,人都烧迷糊了一直在流汗,浑身酸痛乏力,像有车轧我,高热导致头疼、眼睛疼,没一处舒服的,直接就宕机了。”她感叹, “果然是病来如山倒。”
其实,还在坐班阶段,她就开始有症状了,但测了两次都显示阴性。
她有一位室友,除了照顾她,在心理层面给予了陪伴。“很难一项项例举我的室友栗子在我患病期间都做了些什么——时刻帮我温水、半夜12点还在监测我的体温、炖鸡汤香得我竖大拇哥,真的得给她颁个奖。”
“那天晚上1点多吧,也可能是11点多,我迷迷糊糊爬起来想去烧水,路过栗子房门口,她冲出来说她来,扶着我到了厨房。我看着她忙前忙后烧水,眼泪哗地流出来,趴她肩膀上抱着就哭,但喉咙疼得发不出声音,倒是呼吸声很重。我别的啥也记不得了,就记着眼泪流出眼眶就变冷了,在我滚烫的脸上,还没淌多远就已经蒸发。”欧阳回忆说,“人在生病的时候心理真的很脆弱。”
感染新冠病毒后的前三天往往最难受,喉咙干咽痛、高温发烧、身体酸疼乏力。佳悦第一天“怀着一颗开始交代后事的心,担心各种后遗症,以及活了24年唯一一次这么热血,39°。”
潜伏期间,受感染者很容易被病情“欺骗”。佳璇感染的第二天晚上发烧、头疼、反胃想吐,半夜睡不着。“早晨退烧,舒服多了,我还以为我身体素质不错,没事了,结果到了傍晚发现是我太天真了,又开始发烧头疼。”佳璇说, “醒来喉咙痛加剧,又开始发热,而且头疼的症状更加频繁和严重,简直要了我的老命。”
“爱捞”说,确定阳了的第二天,不知道是真的发烧,还是她的意识问题,晚上总感觉忽冷忽热的,喝水,不停地喝水,不停地刷短视频。
她说,她以“神神叨叨”的状态进入了第三天,嗓子开始疼,疼到像吞刀片,声音哑得可以喊“宝娟”以假乱真;和朋友们通话时,只能听取“宝娟”声一片,聒噪而好笑。她晚上睡觉有些低热,37.3°,担心发高热,睡前喝了感冒药,结果做了一些噩梦,醒来才两点多,继续倒头睡。
做梦是许多人共同的经历,安可生病这几天做了好多梦,而且都与中学相关。有一天晚上,安可把中学阶段所有的数学老师梦了个遍,梦到他们在讲台上上课,梦到他们把他拉出教室去谈话。“那天是我烧得最厉害的一天,醒来后我甚至在想,这是不是暗示我已经烧傻了,以后再也做不出数学题了。”
安可上次感冒还是在四年前,那次也高烧到39度多,朋友打车把他送到医院。这次生病和以前有一些很不一样的地方:他“不觉得委屈,因为身边的大部分人都在生病,出现很严重的症状也属正常,我也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场疾病。”
朋友和安可说,她感到很恍惚,2020年大家还谈新冠色变,但一夜之间大家已经可以开始拿它开玩笑。
安可觉得玩笑在当下是很重要的,无论是黄桃罐头,还是所谓的经验分享。假如真的“熬过就好了”的话,那它们还算是一些乐子。 但可能不必要全部消解掉这一疾病的严肃性,因为它毕竟还是病,更何况还是一场严峻的公共卫生危机,它伴随着难以避免的疼痛与失序。
特别想家,特别孤独
“我突然觉得很好笑,最近的生活似乎都被这道浅浅的红线给支配了。”世昕给自己捅完了鼻子,等着抗原试纸一点点被洇湿,静静等待结果出现。
作为公司里为数不多尚在“阴间”的人,他还处在等待自己出现症状的阶段。从12月8日居家开始,同事们一个个的嗓子疼、咳嗽、发烧,他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新冠来到了自己身边,这是过去三年完全想象不到的。
栗子也充满着等待。“回顾上周一至周四每天都有接触不同的阳性朋友(后面得知他们陆续阳性了),后续居家后舍友高烧不退,这期间也没有管防护,觉得迟早要来的,但显然这一周格外漫长,每天如同在给自己倒计时。”
她每日都收到自己接触过的阳性朋友发来的问候:“你怎么还没事?”于是,她开始自我洗脑: 自己一定是天选之子,也许阳了也不会不舒服。
对于世昕来说,在病痛还未到来之前,心理上的焦虑是一个困扰。他在微信朋友圈见证了北京疫情扩散的整个过程,从疫情开放的段子变成了求连花清瘟、抗原、布洛芬,“感觉整个北京都在生病”。
他最开始最大的忧愁是没药,尽管早早在网上下了单,但药房始终无法发货,抗原也只有三支,“这让我非常缺乏安全感”。
12月9日周五傍晚,世昕裹上大衣出了门,发现家周围的药房基本都处在关门状态,核酸队伍排了好长。快轮到他时,前面吵起了架,在冷得嘴都张不开的天气里,几位大爷大妈破口大骂。做核酸的工作人员告诉他,现在因为十混一来做单管已经快比做混管的人多了。他浑浑噩噩的点了点头,第二天果然收到了混管阳性的消息。
接下来,世昕进入了疑神疑鬼的阶段。每天一边看着公司微信群里的“病情汇报”,总是感觉身体忽冷忽热的,朋友们的慰问也加剧了这种怀疑。 综艺《一年一度喜剧大赛》里面有个节目用《一封家书》结尾,世昕裹着被子坐在电视机前,突然特别想家,独居的孤独被无限放大了。
整个公司,除了因出差未在办公室的两位编辑,陈梅希和世昕是鲜有的没有出现症状的人。几乎每天上午起床后,他们都会发一条微信,确认对方是否有感染症状,确保自己不是公司“阴性清零”的守门员。
前几天,阴性阵营的同事还有不少,他们互相提醒多喝水、多吃饭、把该买的药准备好,等待迎接病毒的挑战。后来每天醒来,都会有一两个同事在微信群里描绘自己出现的症状,最后就只剩下了她和世昕。
从刺猬公社这一个小小的样本来看,戴口罩对预防感染非常有效。在北京感染者数量迅速攀升后,陈梅希和世昕始终在办公室佩戴口罩,期间也和同事一起吃饭,不时交谈。或许有一些运气成分,最终他们两个没有感染。
这也算不上什么幸运,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要和病毒一同存在于这个世界。
但陈梅希始终认为,那不意味着我们需要放弃抵抗。在获得出行自由的同时,尽可能让自己少感染,让身边的人少受罪,减少感染的总体基数,也是一种可行的善。
不知所以,云里雾里
第一次学习使用抗原的时候,星晖谨小慎微地阅读说明书、上网搜索注意事项、对照着科普文章读取结果…… “除了没有焚香沐浴以外,整个过程可以说颇为虔诚。”
现在就不同了。几次下来,他的动作熟练了一些,不那么操心采样时间和深度。更关键的转变是,“我对试纸上的红色条带失去了足够的信任。”星晖强调:“因为我的抗原结果是阴性,一直是阴性。”
大约三四天前,星晖陆续出现了一些不适的症状,近似于重感冒,咽喉、鼻腔和四肢的感受都很不妙。再加上周遭讯息的反馈,一方面公司不少同事相继中招,另一方面他自己所处的环境向来算不上多么安全。
疫情以来,星晖经历了外部疫情信息反反复复折腾的境况。他居住小区周围的建筑物总是封了又解,解了又封。这让他长期感到侥幸。“这两天头疼程度抵达高点后,侥幸实在行不通了,我对阴性的抗原结果产生了难以抑制的怀疑。”
“考虑到抗原作为初筛手段的性质,它对病毒载量有一定要求,理论上,我应该通过核酸检测明确结果。”星晖说。
可惜在更早前,他不止一次遭遇了十混一阳性的状况。根据通知短信的要求,他进行了单人单管复检。但直到现在,单人复检的结果依旧无法查询。他的北京健康宝个人信息停留在了十混一前的那天,社区监测点的查询渠道同样杳无音讯。
也许,没有消息就意味着好消息?
后来,星晖通过小区群的讨论得知,原来供给居民的查询方式已经停摆了一段时间,许多人的核酸结果不再更新,不论他们后来被证明是阴,还是阳。
于是,星晖再度回到了不确定性之中,和抗原试纸上的红条带相看两厌。12月12日的抗原检测结果,依旧为阴性。星晖也不知道到底感染没感染新冠病毒。
现在,为了避免感染他人的可能性,他放弃了再去往公众场合做核酸的念头。“可能到这一切病症结束时,我都无从得知自己所经历的究竟是日常感冒,还是席卷了这座城市里所有人的COVID-19。”
子烁同样在等待中感到恐惧过。知道自己可能感染奥密克戎后,子烁的抗原一直显示阴性,“这个时候阴比阳还难受。”终于,在出现嗓子干、嗓音变哑、高烧39°之后,抗原测出了阳性。原先的侥幸心理被击碎,“还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如果从子烁出现嗓子不舒服那天开始算,12月12日是第五天。阳了之后最严重的一次身体状况是: 嗓子完全变哑(参考安陵容被毒哑那段)、高烧39度、呕吐,感觉整个人都是飘着的。 经历了两次高烧后,目前应该是转为感冒症状了,不确定还会不会再发烧。
“现在感觉一切都太突然了,突然就全放开了,一点缓冲都没有。”子烁说,“更没想到放开后第一拨被感染的人群就有我,专家说放开之后会有80%-90%都会经历感染,假设这次没被感染,我希望我是那剩下10%-20%。现在我希望以后我不要反复被感染,真的很痛苦,比感冒症状要严重很多!”
自由与康复
12月11日,弋曈的抗原已经用完,药也吃得差不多,正要联系爸妈从老家河南郑州寄点药过来。她突然接到工作群通知,公司采购的100个抗原到货。
信息发到工作群时,我刚好在公司办公。柠檬和我说,抗原到了,可以同城快递给大家。随即,我用滴滴打了一辆快车、五辆货运面包车分别给散落北京城各处的同事们送抗原。当三辆面包车同时抵达刺猬公社办公地点建外SOHO18号楼楼下时,我在寒风中又接电话,又递药给司机,忙得不可开交。
欧阳收到抗原后,测了一下,阳性。12月11日晚,她熬到了凌晨四点才睡着。因为鼻塞,她呼吸不了,张嘴呼吸会让喉咙疼得不行,这种缺氧的状态让她出了一脑门子汗。三点多的时候,她看着天花板想: “真是要剥夺呼吸权终生了。”
从流程上来看,欧阳现在已经处于同病毒斗争的后半程,不再发热、浑身酸痛乏力,只是会咳嗽咽痛,过两天应该就能转阴,现阶段的心情只能说是痛苦之后的麻木,加上些微的雀跃。
12月12日,“爱捞”仍处在阳性状态,被流鼻涕、打喷嚏、咳痰(嗓子更疼了,救命)、鼻塞缠身,但是精神已经稍稍恢复。
“有人说新冠像感冒,我感过冒,觉得还是感冒轻松一点。”爱捞说,在快得新冠、得上新冠、恢复的不同阶段,会对这个病毒有不同的理解,大家都在开着属于自己的盲盒。
她认为自己很幸运,“拆开的这个盲盒对我还算友善,也没有影响我的哮喘。但生病的时候,我在想,如果39°的高烧、酸疼的全身攻击到有其他基础病的人,他们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爱捞并不会因为自己阳了而焦虑,也没有那么害怕,但她还是想说, 新冠压不垮大多数人,但不应该是我们忽视它的理由。
室友抗原显示为阳性后,栗子的等待有征兆了。她去洗澡,浑身刺痛,“我每次发烧都会浑身刺痛,我就知道‘它来了’”。之后,栗子再也无法上洗手间,因为尿道痛(可能是个人体质,不代表绝大多数人症状)。
栗子老家在河北保定,得知远在老家的姥姥靠吃过期退烧药缓解病情时,情绪崩溃,但是北京买不到药寄回老家,第一次感知到成年人的无力。最后,她得知家里人找人去给姥姥送了新药,才松了一口气。
编辑让爱捞写下“阳了的故事”,最好延展到三年的影响。她很认真地去思考了,却发现是一片空白,脑子里只有两个重要的回声: “第一,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及时行乐;第二,我再也不要阳了。”
公司第一个确诊为阳性的新冠病人——Tim已经走完所有流程,于12月12日康复。
他说,现在感染不用再恐慌了,就像一个叫“唐拉拉”的网友说的:为什么中招的没有一个因此焦虑和抱怨的,相反,都像中奖了似的奔走相告,是因为“终于可以安心躺在家里生病了,感觉身体的掌控权重又回到自己手中,而不再有被歧视被隔离被拉走被管控的压抑和恐惧”。
“免于匮乏的自由和免于恐惧的自由。” 确实是太重要的自由。
温暖与愿望
自从新冠开始后,大家过上了充满威胁的新生活,不敢摘口罩,计划好的行程被迫取消,娱乐活动暂停,人与人之间搭建起了无形的屏障。
我们慢慢开始接受、习惯、调侃、咒骂现在的生活。佳悦说: “就在我讨厌这个世界的时候,朋友给买的水果,同事闪送过来的药,半夜发烧时,阳了的大家也会赶紧回复你的消息,真的让人好温暖啊,我意识到好像发生的所有事情也没有那么糟,所有让我觉得可怕的经历都开始反转,并且期待病好了的那一天。”
疫情改变了很多人生之溪的流向,和他们相比,陈梅希认为自己被改变的那部分微不足道。但在这个特殊的节点上,她还是想作一点小小的纪念。
纪念她在办公室里死去的菠萝。“原本它在广西活得好好的,我非要把它买来北京,碰上当时办公楼封控,一周没人给它浇水,它就死了。”
纪念她在芬兰北部某座不知名雪山写的留言簿。“2018年的圣诞夜,我在一个阿拉伯向导的带领下,爬了半个小时,登上圣诞老人故乡的一座雪山。山顶有一座木屋,向导一边生火烤香肠,一边让我写挂在木屋里的一本留言簿。”
陈梅希似乎贪心地写下很多愿望,后来通通不记得了。只记得在最后写,2020年毕业旅行,要带着男朋友再来一次,看看愿望实现没有。
四年过去,又到12月份,“编辑让我写写疫情以来生活的变化,我突然就想起那个在雪山上写留言簿的晚上。”
他们等了两个小时,一人吃掉四五根烤肠,因为太冷只能缩在篝火边上,最终也没等到极光。但当时陈梅希一点也不在意,心里想的是:“反正以后还要再来,总能看到的,冻死我啦快放我下山吧。”
陈梅希当然想再去那个木屋看看, “否则我将永远记不起来留言本上写下的,属于2018年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