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后现代说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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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历年间，晚唐一位奇女子刚一上线就红了，由于大家都不知道她的真名，故以“红线女”三字称之。说是她只身夜闯大唐魏博节度使府，从节度使田承嗣的枕头边上盗走了兵符印信，阻止了一场箭在弦上的军阀内战，救万千黎民于水火之中，她的侠义之举不但时人津津乐道，而且还见诸文牍流芳千古。

父老乡亲们扶老携幼前往她的居所感谢其恩德，却被告知女侠早已芳影杳杳、不知去向，感慨其翩若惊鸿 、宛若游龙的同时，大伙儿心中也泛起一个巨大的疑问，她究竟是如何从壁垒森严的节度使府盗出了其最核心的珍藏，莫非真有飞天遁地之能？

这一疑问当时无人能够解答，好在1200多年后的今天，可以快捷的从浩瀚史籍的只鳞片羽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安史之乱爆发把盛世其外、败絮其中的唐朝彻底搅得稀巴烂，但乱世之中最不缺的就是投机分子，大唐魏博节度使田承嗣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此人作为一名合格的军阀头子，为人首鼠两端、狡诈多变、屡叛屡降，真是晚唐一股泥石流，在史上留下好大骂名。

他的履历非常辣眼睛！最初他是卢龙军中一个普通军官，在东北为天子戍边。755年他捧起安禄山的臭脚跟着造反，757年眼看安氏集团不敌郭子仪便又归顺大唐，759年又从史思明作乱，史氏对他青睐有加，连打洛阳这样的好事儿都叫上他当先锋。

您别笑，这真是大好事！在那个混乱的年代，洛阳地处中央四战之地，数次易主防御形同虚设，这时候当先锋可不就是先到先抢、先到先得，果然不久之后凭借打下洛阳的功劳史思明给他先封了一个魏郡刺史。

攻占洛阳

但只过了不到5年，眼见大唐即将收复完失地，老田急红了眼，便耍了个花招给史朝义进言说：“我们这点人不够唐军塞牙缝啊，您干脆回幽州去挑点精兵强将，只要孙怀仙那五万兵勇到位，我军肯定能够雄起。你放心把家里交给我，唐军打不过来。”

史朝义傻乎乎的答应了，临行之际更是将一家老小全都托付给了老田，两人顿首流涕指天发誓自不必说，结果他前脚刚走老田转头就把史家百余人卖给了大唐中央，还因拨乱反正受到嘉奖。而史朝义到了范阳才发现连孙怀仙也叛变了，进退无门、穷途末路之下他只好挥剑自刎，总算老天爷还了他弑父篡位的一剑之仇。

这次归降后老田算是安分了几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在高筑墙广积粮，果然到了775年，他彻底撕下虚伪的面具，又憋不住兴兵作乱，结果年底就被8路节度使围殴，眼看快要凉凉他立马打出GG，上表求得朝廷原谅。哪知此危刚解，776年这老不要脸又再次起兵，但不久又再次按下Esc，真是奇葩到不能再奇葩了。

他是脑子有问题吗？不，老田可算是晚唐藩镇之中最精明之人，当然，他的聪明只用在了为自己谋取私利。看看他风光时印在名片上的一连串头衔：历任魏、博、德、沧、瀛五州都防御使、魏博节度使、检校太尉、雁门郡王！啥玩意儿就封王了？怪不得唐朝之后乱了三百年，造反有理就是从这里发端。

由于晚唐朝廷软弱无力，对藩镇采取“专事姑息”的政策，他借着这复乱复降的手段十余年就将手中兵马膨胀到十来万，控制了七个州，成为河朔三镇的老大，连皇帝也要无视他的狼子野心，反而把女儿下嫁给他当儿媳妇，死后还被追赠太保，比起他那两位声势浩大，却早已被鞭尸数回的造反派老上司，老田真可以算是左右逢源了。

马踏联营

说起他这种人物简直污染各位眼睛，尽管他这人才能还算过得去，《旧唐书》赞他“度山川之险易，计戎狄之勇怯”，说他征伐契丹时曾“一月三捷”，不但能武，还能文，他“善于案判，签治文案，迅捷如流水，号称‘旋风笔’”。这码字速度自叫说书君流口水。但他再强能强得过吕布吗？

各位看官您瞧瞧，吕布三姓家奴，他也是三姓家奴，偏偏他就能混到寿终正寝，要不是死得太早，说不定还真被他给改朝换代了，但我们今天的主角不是说他，所以说书君也就点到即止。

似田承嗣这般枭雄人物，可想而知他的府衙有多戒备森严。每每想起红线女夜闯节度使府衙的英姿就惊为神仙众人。

城高壁深

一则，城高壁深。一般来说，节度使府衙至少有三重城郭保护，《资治通鉴》 胡三省曾注曰：“凡大城谓之罗城，小城谓之子城。又有第三重城以卫节度使居宅，谓之牙城。”特别是战乱时期，连最外围的子城也必然岗哨林立、盘查密集，成为第四重保险。

史实上，田承嗣所在的魏博节度府衙，还真是鼎鼎大名，因为它就在大名府，”李白浏览魏州后即兴赋五言诗《魏郡别苏名府因北游》一首：赞叹“天下称豪贵，游此每相逢。洛阳苏季子，剑戟森词锋。六印虽未佩，轩车若飞龙。”高适也说：“魏郡十万户，歌钟喧闾里。”后来施耐庵写水浒传最爱给此城贴金，夸它“城高地险，堑阔壕深，鼓楼雄壮。”

唐朝时大名府外城周长达80里，期间经过多次加固叠高，后来还成为了宋朝的陪都，一度还被称为“北京”，最繁盛时人口达到了百万，连宫墙都有3里。

据记载，唐朝时大名府由内向外分三层:王城、罗城、大城。王城(牙城)有四门,内有武德殿、文思殿、画殿、寝殿等。从高度看，唐朝都城长安达6米，大名府应该不高于此，但作为河北大城，也矮不到哪里去。

从后来留存的一段城墙可见一斑，大名县铁窗口村东南地表保存一段城墙高6—7米、宽15—17米，长约140米，保存较好；红寺、菅庄之间断续有三段城墙，最长者约180米，高6—7米，宽4—10米，其余两段较短，长约10米，高约4—5米，宽约10米。这几段城墙都能看到明显的夯土层，土质坚硬，这还只是外城墙。

大名府地图

二则，士卒精锐。唐代的藩镇兵 ，一般由藩帅招募，可分为牙兵、后院兵、牙外兵、外镇兵、州兵，其中的牙军既兴起于魏博，又是魏博兵众之中最为显要的一支。试问造反专业户如何会是不怕死之人?所以田承嗣就开了这个历史先河，精挑细选最精锐的部队充当牙兵，牙兵长期驻扎在节度使治所牙城之内，主要职能便是“番上节度使牙门宿卫”,就是专门用来保卫牙城和节度使。

据史料记载，田承嗣在魏博拥兵十万，当包括安、史旧兵和新征募魏博“丁壮”两部分。择矫健强力者万人，号牙兵，时云“长安天子，魏府牙军。”后来还迫使代宗钦定“天雄军”，其强大凶悍在河北诸藩镇居首。

有了牙兵还不放心，为了进一步拱卫自己的居所，他又从军中挑选了三千死士，称之“外宅男”，给予他们最优渥的待遇，宅男们深居简出，专司其职在衙门口和宅院内值班。这就是“宅男”一词最早的由来，由此可见老田还是个发明家。宅男有多精干？据说又是十选一，老田每天“令其中三百人夜宿直周宅”。

士卒精锐

三则，检查严格。唐代“国境缘边。皆有城戍，式遏寇盗，预备不虞”此外，还有军事单位镇，《旧唐书》卷 43《职官志二》“凡天下上镇二十，中镇九十，下镇一百三十五。”《新唐书》卷 49《百官志四下》下记载：“镇将、镇副、戍主、戍副，掌捍防守御。”

城、镇、戍等安全检查下，河西对出入境人员控制极严。过境人员在申请并许可后，持一定的凭证才能允许通过。如贞观三年玄奘西行，“有诏不许”，当时“禁约百姓不许出蕃”。

比如玄奘西行，“至凉州，都督李大亮防禁特切，逼法师还京，法师乃宵遁”，“昼伏夜行，乃至瓜州”，才得以“渡瓠芦河”，“出玉门”向西而去。可见，对非法出境的人检查限制极为严格。

治军严整

四则，治军严整。此厮能从一介武夫混到大唐割据一方的藩镇，其军事能力也毋庸置疑。据称老田除了个人勇武过人、弓马娴熟，而且管理军队很有一套，颇有名将之风。

有一天下大雪，安禄山巡视部下，来到他的部队时，只见大雪满营，里面鸦雀无声，安贼心里泛起了嘀咕，莫非是田承嗣这厮觉得造反没前途，悄无声息带着兵投唐去也。

惊疑之下安禄山快步进营检阅士卒，却发现自老田以下都在岗位上坚守，但士卒却无一高声喧哗。面对这样严整的军纪，连安禄山也叹服不已，所以十分看重田承嗣，将其作为得力爪牙培养，随后立刻回去召开会议，拍板把颍川交给他防守。

无论如何，即使再不堪的将领也知道巡防备受的基本原则，更何况田承嗣这样的当世名将，必然深得不动如山的要义，岗亭暗哨、巡防交接无不章法得益。

岗哨林立

唐朝时，城内外驻军守备与巡逻，维护诸州县城日常秩序。城防驻军除了于城内重要位置如官署要地、城门、仓库门、坊门等处置要守备外，城内外昼夜都有巡逻。根据《唐六典》卷 25 记载：捉捕持更者，晨夜有行人必问，不应，则弹弓而向之；复不应，则旁射；又不应，则射之。昼以排门人远望，暮以持更人远听，有众而嚣，则告主帅。可知，早在唐初的府兵制下，城内府兵就设有“捉捕”、“持更者”等，对“晨夜”时出现的“行人”必须详细盘查，并有“弹弓”针对其具体情况“向之”、 “旁射”以至“射之”。

同时，昼以守备于各门处的“捉捕”远望，及时得到由烽烟等传来的信息；夜以各处“持更者”远听，有众多之人或喧嚣之声，则“告主帅”，及时汇报情况。反映出城内驻军对城内外的守备与巡逻，小事解决，大事上报，预防和排除不测事件的发生，维护着日常基本的社会安全。

如此森严的军纪，再加上这样一座关卡重重的雄城，其布局真可谓固若金汤，连苍蝇都得不进去，老田也才得以他在的府衙中高枕安眠。

大名府城

解决了后顾之忧的老田，很快就看上了邻居薛嵩在河南的富庶土地。

本来田、薛都是从贼后拨乱反正的铁哥们，河北三镇亦互为姻亲，但在中央政府无法有效统治的情况下，藩镇间的关系和形势非常复杂，远不是一纸婚书就能束缚住伦理道德。

薛嵩与田承嗣对朝廷的态度有天壤之别。降唐后，他“感恩奉职，数年间，管内粗理。”由于所镇守的相、卫，正隔在河北三镇与朝廷所控制的宣武镇之间，起着屏障汴州和东都的作用。而田承嗣要扩充实力，第一个目标就是相卫镇。

藩镇割据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老田踌躇满志正准备下达军令调兵遣将之际，突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藏着官信的金盒竟然不翼而飞了,那盒子可就在床头啊，里面还藏着他压箱底的生辰八字！

这还了得，急切间老田“惊担绝倒”，暴跳如雷，连杀几个值夜的宅男也无济于事，他怒而咆哮：“谁叫你们熬夜玩游戏不认真巡逻，赶快关闭四门，禁绝出入，挨家挨户给我搜，翻天入地也要给我找回来！”一番鸡飞狗跳之下，自然什么也没搜出来。老田不禁觉得脖子凉飕飕的，是何方高人，既能盗去官印，砍掉他脑袋岂非轻而易举。

一片乱糟糟之际，薛嵩遣人到田府送来书信才算解开谜团：“昨夜客探帅府，取走装着印信的金盒，怕您太过惦记，特意派人奉还。”薛嵩手下有如此高人彻底震惊了田承嗣，他赶紧打消了攻打潞州的念头，一场箭在弦上的战争烟消云散了，两地百姓避免了一场浩劫，据说气恼之下，他甚至把以往信任的“外宅男”全部发配到二次元养蚂蚁去了。

原来，盗宝的奇侠叫做红线女，是薛嵩的侍女。她颇有才华，“号日内记室”，就是女秘书，她还通晓音乐，学问也有造诣，无疑是一位远见卓识的“非常女子”。

探知到魏博节度使田承嗣想要吞并潞州，“红线别了主公．飞出潞州东南城角。沛乎如巨鱼纵大壑，逸乎如鸿毛遇长风。飞步九霄之阃。神游八极之表。"一夜往返七百里，盗取田承嗣枕边金盒以示警，由此打消了田承嗣吞并野心。由于红线的这一惊人壮举，“两地保其城池，万人全其性命。使乱臣知惧，烈士安谋”。此等惊人之举，“他日飞升，一登阆苑。不过如此也呵! ”

鉴于当时藩镇之间关系复杂而诡异，在那个血腥混乱却又奇葩滑稽的年代，各藩镇之间分分合合，为了利益血腥纷争，藩镇割据，互相斗争， 往往蓄养剑侠刺客以牵制和威慑对方。

这些武林高手或刺杀敌手、或侦知军机、或制造混乱，其中谍影暗战的波橘诡异可想而知，而神仙方术之盛，又赋予了这些剑侠以超现实的神秘主义色彩。

比如魏博因与邻近的藩镇长年互有攻伐，也常合纵连横，所以在《聂隐娘》的传奇中魏博主帅就因与陈许节度使刘昌裔不和，派聂隐娘去“贼其首级”。

正史中也有描述，《新唐书》记载，薛嵩“以蒿族子择为相州刺史，雄卫州刺史，坚洺州刺史。承嗣诱雄乱，不从，遣客刺杀之。”在这样的背景下，受到威胁的薛嵩寻求高人助其止戈，红线女这个“侠盗”也就应运而生了。

《红线》的作者袁郊没有把女侠的高超武功哪里习得做任何交代。据红线最后的补叙，方揭示了其前世、今生的神秘关系。原来，红线前生本为男子，乃一江湖郎中，误为一怀孕妇女下芫花药酒，导致其与腹中二子俱毙，“是一举而杀三人，阴功见诛，降为女子”。此次建功，“固可赎其前罪，还其本形”。最后，红线“遁迹尘中，栖心物外”，并且神秘地“亡其所在”，似乎她的绝世神奇是前生带来的。

但究竟是怎样的神功才能才能从这万人拱卫中的坚墙铁壁中窃取它最核心的机密之物，而不被一人察觉？

在那个月明星稀的清冷夜晚，她施展惊鸿一现的绝世轻功，如“休迅飞凫，飘忽若神”，一夜之间往返七百余里，疾驰至大名府的高墙深壁之下，俄而轻提罗衫，使出“嫦娥奔月、燕子翩飞”的法门轻盈越过，并一连翻越五六座城墙，其身法似“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她悄无声息地避开魏府牙军四布侍人、森罗兵仗，从“外宅男”巡防间的刹那间隙一闪而过，进入堡垒森然的田府，又在熟睡魏博节度使的枕头边上盗去金盒，只有烛影摇香见证过她的到来，这一番场景还原令人钦慕，可不真就如神仙下凡。

她盗金合离开魏城后，将行二百里，“见铜台高揭，漳水东流。晨飙动野，斜月在林。”这幅壮丽的画面让她差点竟不知返，如此重大惊世之举，在红线看来不过是举重若轻、轻而易举，如同出门旅游一番，何其壮哉！

翌夜

苍穹如墨，有点点繁星，偶见阴云，旋又被风吹散。

本该宵禁黯淡无光的大名府此刻却灯火通明，兵丁四时巡逻不停，火把把偌大府城的天空印得通红。

大名府牙城

牙城武德殿中，田承嗣当中而坐，属下文武分立左右，凝气秉神，大气都不敢出。这是昨夜发生盗宝事件的后遗症，除了通宵夜巡，从惊惧中回过神的老田正召集群僚复盘检点得失。

老田睥睨扫视，见众人肃穆齐整，方缓言道：“都说说吧。”

只见都押衙出列奏到："禀大都督，军卒业已整肃完毕，设四团分头巡防、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每四时轮换不休，不敢轻慢。"老田不置可否，这以前不也这样做的吗？都押衙只好悻悻回咧。

正尴尬之际，节度判官出列道：“大都督，属下以为，此刻薛嵩定在大名府不远。”

“哦。”老田抬抬眼似乎有了点兴致。

判官继续奏道：“听闻此事为薛嵩‘内室记’所为，一柔弱女子，纵是武艺高超，也不可能跑得过百里加急的快马，我朝规定，快马以180里[注1]为标准，良马可达300里，最快达八百里，称‘八百里加急’，以千里马之速一夜亦最多可跑260里，此女能二更（21：00-23:00）出，三更返（23:00-1:00），最迟不过2个半时辰，由此推之，当在方圆160里之内。

薛嵩节度相(治今河南安阳市)、 卫(治今河南汲县)、潞[注2](治今河北永年县东南)、邢(治今河北邢台市)、贝(治今河北清河县西北)、磁(治今河北磁县)六州”，皆在河北境内，离我最近者磁州、潞州、相州皆在此范围内。"

“不错，据间者侦之薛嵩此时就在潞州。”

受到肯定的节度判官继续禀告：“属下听闻极西大秦国国主好大喜功，每四年召集军民中勇者做‘奥林匹克’之赛，中有一项赛事称作‘马拉松’，参赛的佼佼者一个时辰便可跑出百里之遥，若有轻功高强者，未必不能在2个半时辰内往返魏潞之间。”

“哼！就算她真的轻功盖世，若无内应，是如何在四门紧闭之下翻墙入城，莫非真的会飞？”

诛心之言问得节度判官哑口无言，但是都押衙却来了劲。“大都督，属下少时游历四方，与绿林游侠多有交往，见识颇多奇门兵器，其中有一暗器唤作飞爪，其器如鹰爪，共四趾，前三后一。前三趾俱为三节，后趾为两节。每节相连处装有机关，使各节均能伸缩活动。”见到堂中众人聚精会神的听他讲述，都押衙腰板都挺直了几分。

“此物使出时先将绳尾圆圈套在腕上，手握飞爪掌面；然后，掌心朝上向后猛力一扬，使各趾完全展开，随即向目标抛去；一旦命中，马上猛力后拉，各趾节上弦索发力使之四趾合拢，就能紧扣目标，除了作为暗器之用，还可攀高越墙，如履平地。”

“哼，有如此奇门兵器为何不早呈报，尔等又是如何巡防城墙，从子城到内城连过四关竟无一人察觉！养尔等酒囊饭袋有何用处！！”激愤之下，老田把桌子拍得邦邦响，震天的怒吼把屋檐上的灰尘都抖落了下来，都押衙不禁头皮发麻、汗毛倒竖，连忙跪地磕头，连称属下该死。

“你自己不也没察觉吗？”殿中突然响起一声突兀的嘀咕声。老田抬眼一看，竟然是他自己的儿子田绪。少年突然觉得殿中一片安静，抬起头看见大伙儿都盯着他才惊觉自己把心中所想说漏了嘴，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老田狠狠剜了他一眼，少年吓得脖子一缩，好在他老爹没让家法伺候。因为他确实被他儿子问住了。

他久经战阵，稍有风吹草动便可悚然惊醒，为何昨夜睡得如此昏沉，疑惑之下他看向了节度判官。判官见他瞧来，立刻会意的上前启禀：“属下闻西域有曼陀罗花，燃之可使嗅者昏睡不醒，雷鸣难惊，查看府衙时闻都督寝殿却有异香挥之不去，定是中了此物之毒。”

老田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已泛起惊涛骇浪，这毒物还好就是让人昏睡不醒，要是嗅之中毒而死，自己的小命可就交代了，于是他再也不及询问细节，充充结束这次复盘，立即回去休书一封寄给薛嵩，并“日遣使齎缯帛三万疋，名马二百匹”，赌咒发誓不再觊觎相州。

“千员猛将统层城，百万黎民居上国"的大名府，竟被一女子视若无物，真是巾帼豪杰，不让须眉也。

却说多年后昭宗朝一位翰林学士袁郊读到昔年冷朝阳的诗歌《送红线》

“采菱歌怨木兰舟，送别魂消百尺楼。还似洛妃乘雾去，碧天无际水长流。”深感其意境之高绝、咏人之曼妙。

当夜小袁回家就失眠了，听着窗外雨打芭蕉，感慨近日干旱已久，现在甘霖沛降，人民喜而普奔，回想着多年前红线盗宝的侠气英姿。

睡不着了，袁郊翻身而起，洋洋洒洒在未完的《甘泽谣》手稿后，写下《红线》传奇一篇，他对传奇中的女主角并不写到尽头，而是惊鸿一现“留有余味”。红线不愿长随薛嵩偏安一隅，而只愿意行走在自己的江湖世界，女侠的高超剑艺、绝世轻功以及“功成名遂身退”的高明修养，留给我们无尽的遐想。

盗宝两天后，当时在薛嵩幕中的诗人冷朝阳，就见证了红线辞行。后人推测，红线坚决离开薛府，一是担心树大招风。本来安安稳稳过着小日子，现在突然成了网红不能习惯。

二是为了暗中策应，试问薛家有了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武林高人，其他几镇，乃至大唐中枢谁能放心，于是借辞行之举转明为暗，暗地里继续策应薛嵩。

三是由于顾全大局，红线不直接手刃田承嗣，正是大智慧的表现。若盲然杀之，河北必然大乱，两军战乱定生，即使杀了一个老田，马上就会有另外一个军阀崛起，这绝不是红线希望看到的局面。

《红线》可能是唐传奇中最有名的篇目之一，与专写女刺客的传奇作品《聂隐娘》，—起开后代女侠小说之先河。尽管袁郊在写文时于地点、时间诸多谬误[注4]，但《红线》中暗含着强烈的“达者兼顾”情怀，这种情怀也是中国文化传统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这篇传奇主人公是一位女侠，她的侠义生涯与潘镇割据、群雄争霸的历史有很深的关系，她集中体现了乱世中的人民对结束纷争英雄的渴望，浓缩了那个谍影迷踪时代无数默默无闻的豪杰英雄在隐蔽战线展开了明争暗斗。

红线女盗宝是何等壮举！即使不见正史，只在《甘泽谣》、《太平广记》传奇之中昙花一现，就如同她的绝世轻功一般只在野史中惊鸿一现，但说书君仍然要为之击节赞叹，概因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盗宝止戈的红线女，当得起一个侠字！

相忘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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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唐一里约今454.2米

注2：此潞州在今河北永年县东南，而非山西潞州，袁郊在《甘泽谣》中误记，因此记离大名700里，与现在卫星地图实测350多公里相吻合，但是历史上薛嵩受封的潞州就在河北，离大名只有约100公里左右。

注3:马拉松最高纪录保持者1小时59分40秒，全程42.193公里，约等于唐朝92.8里。

注4：史实上薛嵩去世后田承嗣才计划谋夺相州，一说之前早有图谋但未付诸实际，说书君倾向后一种说法。

袁郊.甘泽谣

李昉等.太平广记

赵莹等.旧唐书

宋祁等.新唐书

李隆基.唐六典

李军.《甘泽谣》考误

孟乐.安史之乱前后河东薛氏南祖房研究

蒋鸿林.魏郡考述

徐会芳.试论唐代魏博镇——兼论与唐中央的关系

葛焕礼，王育济.魏博牙兵与唐末五代政局的变动

付先召.魏博镇对唐后期政局的影响

张向红.唐代前期河西州县城城防研究

王琦.唐传奇《聂隐娘》：仙剑¨不绝的传说

王森林.《红线》与《聂隐娘传》比较研究

郭伟廷.唐剑侠小说改编明杂剧初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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