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姓女孩起名(闲话明史)
朱棣和蔼地看着站在大殿里有些拘谨的小女孩,一副老怀安慰的样子。女孩有些拘谨,小手有些不知所措,偷偷地揉捏着衣角。太子妃张氏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若有所思。站在一侧的皇太孙朱瞻基却满脸的兴奋和好奇。彭城夫人(朱瞻基外婆)告诉他,这个小姑娘也许会成为自己儿伴。小女孩叫孙氏,这一年,朱棣特旨让孙氏入宫,由太子妃张氏代为管教。
永乐十五年,皇太孙朱瞻基正式选妃。自幼美貌的孙氏,却无缘正位,只得偏居次妃。孙氏看着正妃胡氏跟在朱瞻基身后,先行向朱棣,朱高炽(明仁宗)等人行礼,一股怒火在胸腔里熊熊燃烧。忽然,孙氏感受到了一道凌厉的目光向自己射来,赶忙收敛心神,压抑怒气,老实地侯在一侧,不敢再抬头。孙氏不用看也知道,太子妃张氏,也就是自己的婆婆,正冷冷地看着自己。
宣德三年,孙氏抱着刚刚出生尚在襁褓里的朱祁镇,趾高气扬地走进了坤宁宫。她已经成为了这里的新主人,统领六宫,母仪天下。废后胡氏,已于昨日搬离,住进了长乐宫。她终于还是夙愿得尝,成为了大明帝国的皇后,打败了自己的宿敌胡氏,一扫心中多年怨气。这个时候,宫监缓步走来,传达明宣宗朱瞻基的口谕,一会要向太后张氏请安。孙氏不由地眼神一黯,可旋即看到怀里的朱瞻基,嘴角再次上扬,重新抬起头时,眼神中多了几分坚定和自信。
幼年入宫,错失正位,源于婆媳不和
孝恭皇后孙氏,明宣宗朱瞻基之后,明英宗朱祁镇之母,诚孝皇后张氏之儿媳。孙氏出生年月无考,具体姓名亦不知,永城县主薄孙忠之女。因为诚孝皇后张氏的母亲(彭城夫人)也是永城县人氏,故而与孙忠一家颇有渊源,于永乐年间举荐孙氏入宫。
我们没有在史料里找到孙氏的确切出生时间,但这不影响我们的自行推算。按照明代后妃成婚的年纪,大概在十五岁左右,永乐十五年(1417),孙氏成为皇太孙侧妃,这一年的她,年纪不会超过16岁。
宣德三年(1428),孙氏成为皇后,应该在二十六七岁的年纪。那么明英宗朱祁镇继位改年正统的时候,孙氏年纪大概在三十中旬。最后于天顺六年(1462)离世,孙氏享年应该六十有余。
十岁出头的孙氏入宫,被明成祖朱棣看中,令诚孝皇后张氏代为管教抚养,实际上多少有点成为皇太孙朱瞻基“童养媳”的意味在。剧本也的确按照朱棣的意愿在发展,朱祁镇和孙氏算得上青梅竹马,二人感情也一直非常好。可宣德三年,在为朱瞻基选妃的时候,半路杀出了一个胡氏,成为了朱瞻基的正妃,而孙氏只是侧妃。
不要觉得朝史暮想很无聊,在窥探宫闱秘事,事实上,孙氏最后没有成为正妃,应该和朱瞻基的母亲,诚孝皇后张氏有关。
朝史暮想之前和大家聊过张氏,这位历经洪武,建文,永乐,洪熙,宣德,正统六朝的女人,帮助过丈夫夺嫡,保护过儿子继位,扶持过孙子接权,是明初一位举足轻重的传奇女子。而在自己儿子未来媳妇的人选上,张氏显然对这个孙氏并不感冒。
至是诏选妃,以司天奏故,竟册立胡氏,而以孙氏为之嫔。彭城夫人每为张皇后唧唧,而张皇后贤,不言也。——《胜朝彤史拾遗记》
当初为朱瞻基选妃的时候,居然册立了胡氏,而孙氏只能为嫔,张氏的母亲彭城夫人就经常和张氏抱怨这件事情。史书给的说法是,张氏贤惠,不和母亲计较,每每此时都保持了沉默。
但朝史暮想读出来的味道不一样。彭城夫人屡次在张氏耳边唠叨,说明在那次选妃时,张氏对于朱瞻基正妃人选的决定有着重要的影响力。而从张氏每次在母亲唠叨前的沉默,朝史暮想可以推测张氏在孙氏身上,很可能当时投了否决权,以致于彭城夫人“每为张皇后唧唧”。
如果说这件事情按照朝史暮想的逻辑来推测,有些朋友会觉得稍显牵强,那我们再看另一件事情。
张太后悯后贤,常召居清宁宫。内廷朝宴,命居孙后上。孙后常怏怏。——《明史》
这里张太后“悯后贤”的“后”指的是废后胡皇后。张太后可怜心疼废后胡氏,经常让胡氏来自己宫里聊天居住。每每到宴会,都要把胡氏的座次安排在孙氏之上。此举常常惹得孙氏不快。
史家意在说明张太后的仁善,却忽略了一个最基本的人之常情。如果说张太后为了照顾废后胡氏情绪,完全可以让胡氏和孙氏平起平坐。而刻意让胡氏的座次高于孙氏,明显有政治打压的含义在里面。张太后的话很明显:你孙氏虽然今天是皇后了,但是这个后宫只有我说了才算。我能让你做皇后,自然也能废了你。
于是,拨开史料的云雾,我们惊奇地发现,张太后和孙氏之间存在着一个流传千年的老结:婆媳不和。
其实这种问题,要是放在普通的人家,根本就没有讨论的必要。但一旦发生在大明的第一家庭里,事情往往就变得非常微妙了。
我们知道,诚孝皇后张氏是一个非常有手腕的政治家。在其丈夫朱高炽时代,张氏已经表现出了对朝局的兴趣。到了儿子朱瞻基继位后,在宣德朝初年,朝中大事朱瞻基几乎都会去请示张氏的意见。而毫无疑问地,从张氏第一眼看到自己这个未来的儿媳孙氏时,心里已经埋下了防备的种子。
尽管孙氏和朱瞻基的感情非常好,孙氏的容貌也要远远优于胡氏,但张氏仍然通过自己的影响力,册立了胡氏为儿子的正妃。而我们通过整理史料,不难发现这背后的原因。
其一,对于诚孝皇后张氏而言,胡氏比孙氏易于掌控。原因很简单,孙氏受到了朱棣的青睐,幼年进宫。相对于心理年龄来说,孙氏要比胡氏更加成熟。见惯了宫廷的权斗,孙氏的手腕必定比胡氏更加老练狠辣,其野心也更大。
其二,明代后妃里,正宫位置很少出现"极端“美貌的女子。与普通嫔妃不同,皇后的人选,往往更注重其品性。而明代正宫女子,在其称号里,大多数都是用”贤“,而很少注重美丽程度。在这方面来说,美丽的容颜反而给孙氏带来了劣势。
其三,胡氏带有祥瑞属性。
至永乐十五年,有诏选皇太子妃。司天奏星气见奎娄,当在济河间求之。使者下济宁,因以荣第三女进。——《胜朝彤史拾遗记》
永乐十五年,济宁天空出现祥瑞之迹。皇家派人查访,恰好这个时候,胡氏进攻宫选妃。虽然这种说法,在我们现代人看来非常匪夷所思,但是在讲究天人感应的古代,这点足以改变了胡氏后来的命运。
我们不知道,诚孝皇后张氏在见到孙氏的眼睛时候,是否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或预判到了这个女孩未来的野心,但不可否认的是,张氏的确不喜欢孙氏这个儿媳。而在张氏在世的时间里,孙氏始终被张氏死死地压制住。
心思缜密,精于算计,谋来中宫之位
孙氏,是明代历史上第一位继后。能怂恿皇帝把之前的皇后废了,册立自己,这绝对是一件非常不简单的事情。你就看后来的万历朝“国本之争”,要是万历皇帝直接废了自己的王皇后,立郑贵妃为后,也许就不会围绕太子人选,折腾了近三十年,搞得国家疲敝,朝局混乱,晚明的历史也或将改写。
为什么说孙氏不简单?因为婆婆张氏之前,对于皇后的人选,已经向朱瞻基明确表态过。
宣德改元,尊张皇后为皇太后。皇太后有旨,谓两家定位久,无可议,仍册胡氏为皇后,孙氏为贵妃。——《胜朝彤史拾遗记》
朱瞻基做太子时,胡氏为太子妃,孙氏为侧妃。而到了朱瞻基继位,明显是一个新的契机。但张氏明确表态,一切如故,不得改动。
面对婆婆的坚持,孙氏并未放弃。
第一步,孙氏开始逐步提升自己的政治地位。明代后妃里,原先只有皇后拥有金宝金册,而贵妃以下,只有金册而无金宝。孙氏成功怂恿了明宣宗朱瞻基,说服了太后张氏,给自己制作了金宝,如同后制。
第二步,孙氏利用自身的优势,开始离间朱瞻基和胡氏。相对于胡氏的稳重,孙氏更加懂得迎合朱瞻基。比如朱瞻基喜欢游乐,胡氏就经常规劝他,但孙氏都是由着朱瞻基的性子。渐渐地,朱瞻基开始厌恶胡氏,而更加宠幸孙氏。
第三步,母凭子贵。这件事情是被完整地记录在《明史》以及其他野史古籍上的,堪称大明官方承认版的“狸猫换太子”。其实过程也老套,在朱瞻基的默许甚至鼓励下,孙氏把一个宫人的孩子据为己有,即后来的朱祁镇。当然,这个孩子是朱瞻基的。
这是一套环环相扣的组合拳。孙氏非常懂得利用人心。通过把自己政治待遇无限地向皇后靠近,给所有人造成自己与胡氏平起平坐的假象。通过挑拨胡氏和朱瞻基的关系, 成功地营造出是朱瞻基自己厌恶胡氏的表象,而把自己摘出来。而最后一步,则是一招釜底抽薪,直接命中皇后无子的软肋,提供废后的最佳借口。
时宣宗初嗣位,意亦稍稍向孙氏,特为孙氏请宝于太后。......既而上颇事游幸,且好弄。后数数规讽,上稍厌后。适后疾无子,而贵妃,宫人有身者,贵妃隐之为已有。——《胜朝彤史拾遗记》
心思缜密,逻辑清晰,胆大老练,说真的,孙氏配得上婆婆张氏的“防备”。
宣德三年,胡氏正式被废,孙氏如愿登上皇后宝座。但从当时的情况来看,孙氏也只能到此为止了,毕竟在她的前面,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诚孝皇后张氏。
定朝稳政,夺门复辟,换得爱子善终
时间来到了正统七年。孙氏跪在诚孝皇后张氏的灵柩前,满脸凄色,身边同样跪着自己的儿子,大明第六任皇帝——朱祁镇。对于自己婆婆的离世,我们不知道孙氏心中到底有没有悲苦之情,但可以确认的是,孙氏的内心是复杂的。
因为张氏的保护和扶持,自己的儿子朱祁镇才能在主少国疑的时候,顺利平稳地接过帝国的权柄;可因为张氏的存在,这么些年来,孙氏和孙家始终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而随着太皇太后张氏的撒手人寰,亦代表着身为太后的孙氏,终于可以在后宫开启了自己的时代,甚至去影响朝局的走向。
从正统七年,到正统十四年,孙氏的日子应该过的很顺心。正统七年,诚孝皇后张氏离世,次年,废后胡氏也随张氏而去。这几年时间,孙氏和朱祁镇一派母慈子孝的景象。
正统十四年,土木之变发生。大明几十万精锐之师全军覆没,明英宗朱祁镇被蒙古瓦剌部俘虏。消息传回京师,举朝哗然。
身为太后的孙氏,现在面临两个迫切的问题。一,朱祁镇能否安然回朝;二,如若不然,新皇人选是谁。
虽然朱祁镇并非孙氏的亲生骨肉,但是从史料里我们看得出,孙氏把朱祁镇视如己出,疼爱有加。当瓦剌部少帅也先派人来勒索财物,所有朝臣都无动于衷的时候,孙氏和朱祁镇的皇后钱氏,却拿出了自己的所有积蓄,送到也先那,试图换回朱祁镇。
结果肯定没有意外,蒙古人想把朱祁镇当成长期饭票,怎么可能放回来。
孙氏只能面临第二个选择,另立新皇。
当时有三个人选。第一个,朱祁镇的异母弟,郕王朱祁钰;第二个,朱祁镇年幼的儿子,孙氏的孙子,朱见深;第三个,孙氏的小叔子,襄王朱瞻墡。
最后的结果,我们都知道,朱祁钰临危受命,登上了皇位。很多人都喜欢把这件事情和诚孝皇后张氏在朱瞻基驾崩后扶持孙子朱祁镇上位来做比较,意在说明孙氏对比自己婆婆张氏,在政治眼光和手腕上的差距。
而朝史暮想则认为事情并不存在可比性,相反,在当时的情况下,孙氏已经做的很好了。
张氏扶持了自己孙子朱祁镇继位,国家当时并没有面临大的危机,还有一套完整的行政班子在运转,年幼的朱祁镇上位,是有足够的时间去学习和成长的;而孙氏面临的,则是国家精锐部队的损失殆尽,文官集团和宦官势力(王振集团)的势成水火,还有蒙古人随时可能南下长驱直奔京师的忧虑。
在当时看来,一个成熟有担当的皇帝,远比一个血统亲近却无力理政的小皇帝,更加合适。而因为襄王是诚孝皇后的亲儿子,仅仅这点,孙氏就绝对不会接受。
孙氏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了三件事情。
第一,正式任命郕王朱祁钰摄政。其实就是变相承认了朱祁钰的帝位。一来,形势所迫,当时朱祁钰通过清算王振一派,已经和文官集团达成了交易;二来,一旦蒙古兵南下,真的出现不可收拾的局面,这个锅可以让朱祁钰来背。
第二,马上册立皇长孙朱见深为太子。此举明确地向所有人表态,朱祁钰的上位是不得已的妥协,但这个江山仍然属于朱祁镇一脉,朱祁钰只能做一届,这是孙氏最后的底线。
第三,孙氏颁布太后懿旨,给包括当时的胡濙,王直等文官集团的大佬加官进爵。孙氏在收买人心,试图巩固朱见深的太子之位。
不愧是诚孝皇后张氏的儿媳,其手腕绝不可小嘘。只此三步,马上便稳定了人心,顺应了时局,争取了自身基本利益的保障,于舍得之间,安定朝局。
后来的事情,的确按照了孙氏的预想发展了。但孙氏却忽略了一个重点,那就是——文官集团的无耻。
当景泰皇帝朱祁钰即位后,打败了也先,取得了北京保卫战的胜利,出卖皇权取得了文官集团的支持后,就开始谋求自己一脉的江山万年。文官集团一看朱祁镇复辟无望,而朱祁钰的皇位越来越稳,也马上转了风向,支持废除朱见深的储君之位,改立朱祁钰的儿子朱见济为皇太子。
望着朝臣们的见风使舵,孙氏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无力。儿子朱祁镇虽然后来回朝,却被朱祁钰软禁在南宫,严加看管,自己都见不上一面;孙子朱见深的太子之位被废,同样被严密监视,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连自己都开始慢慢被边缘化,渐渐失去了对朝局的影响力。深夜里的孙氏,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也许她经不住会想,如果自己的婆婆张氏在,她又会如何处理这种死局呢?
事情最后的翻转,其实很诡异。朱祁钰废了自己原先无子的皇后,立了朱见济生母为后,朱见济也成为了新的储君。一个新的皇权和外戚联盟也开始显露,并逐步渗透朝权。但很快,朱见济就夭折了。这是朱祁钰唯一在世的孩子。随着朱见济的夭折,朱祁钰一脉子嗣已断,外戚联盟也被瓦解。
这个时候,软禁在南宫的朱祁镇开始着手复辟工作。景泰八年,朱祁镇发动“夺门之变”成功复辟,不久后朱祁钰便“因病驾崩”。
史料里对夺门之变的描写,很少提到孙氏,《明史》里,只有区区几个字:石亨等人谋夺门,先密白太后。从这几个字来看,似乎朱祁钰夺权之后,孙氏已经完全被边缘化了。但就是这几个字,让朝史暮想后背发凉。
与婆婆张氏几次力挽狂澜的大手笔不同,孙氏很多的动作,其实更偏向隐性和阴暗。
你知不知道王振原来是在孙氏的授意下才成为了朱祁镇的大伴?你知不知道在朱祁钰清算王振一党的时候,诸多宦官是在孙氏的保护下才得以身免?你知不知道后来参与夺门之变的京师镇守太监曹吉祥,是孙氏的人?你知不知道朱祁钰在执政后期,整日躲在后宫沉迷酒色,很多美女就是由太监为朱祁钰物色送入的?你是否又知道,在“夺门之变”发生前的“金刀案”,那个替朱祁镇从南宫带出金刀作为信物的老太监,和孙氏关系匪浅?
朝史暮想从史料里,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孙氏和朱祁镇的“夺门之变”有直接的关联,但恰恰因为撇得太干净了,朝史暮想不得不怀疑里面的猫腻。而《明史》里的记载,明显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在。
但不论如何,儿子朱祁镇总算是回来了,且重新复辟登基,孙子朱见深也再次成为了皇太子。如此一个轮回,又是一个小十年的时间。而人生又能有几个十年呢?
年难留,时易损。人寿几何?逝如朝霞。时无重至,华不在阳。
孝恭皇后孙氏,自幼入宫,初为太子侧妃,后继胡氏为后。 历宣德,正统,景泰,天顺等数朝。善迎上,而好权势。观其前半生,至始至终被诚孝皇后张氏所制,而至后亦为时局所限。土木之变中,爱子被俘,倾私财而救,无所获;国事危卵之际,扶异子而保皇孙,戡定乱局;夺门之变时,坐镇后宫,尽阴力而引全局,助子复辟。这是一个不简单的女人,却也是一个平凡的女人。
和朝史暮想写过的很多后宫女性一样,不论是光鲜志得的,还是委屈悲苦的,在封建历史的皇家大苑内,她们终究只是时代的附庸。幼年随父,成年随夫,老来随子,所有的爱恨与荣辱,终逃不掉一个“随”字。
朝史暮想独家原创,总有些干货可以在历史中挖掘。
参考资料:《明史》,《胜朝彤史拾遗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