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黑体的现状与未来新世界的构建（下）》

【作者】小宫山博史 佐藤タイポグラフィ研究所代表

【翻译】孙明远；单位：西北大学；职称：副教授；地址：陕西省西安市太白北路229号西北大学艺术学院；邮编：7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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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圆黑体的设计及其可能性

如前所述，构成黑体的另一种字体是圆黑体，其出现的年代也不明确。府川充男先生所著《聚珍录》刊载有《青山进行堂制品常备贩卖品见本》（刊行年不明），其中有初号至五号的“丸形活字”（图19）。这个字体虽然是圆黑体，但与我们今日常见的圆黑体有所不同，而是具有篆书风格的标题用圆黑体。此“丸形活字”在1955（昭和30）年刊发的岩田母型制造所的字体样张《活字母型书体标本》中名为“篆书”，而这个字体样张中没有收录圆黑体。青山进行堂于1909（明治42）年刊行的字样《富多无可思》中有“四号圆形黑体（四号ラウンドゴチック”（图20），与现在的圆黑体相同。但是这个四号圆形黑体在字体样张中归于“电话用活字”，似乎并不像现在这样作为标题用字体使用。

图19. 青山进行堂的丸形活字（丸形活字）

图20. 青山进行堂“四号圆黑体“（四号ラウンドゴチック形）

很长一段时期中，圆黑体仅是活字字体中的非主流字体，是主流字体的从属与补充。照相排版时代的圆黑体，两种假名的字面相对汉字较小，给人以非常陈旧的感觉，不便使用。其制作方法也仅仅是以方黑体为蓝本将其线端圆角化而已。一举颠覆了圆黑体陈旧印象的是前述的“Na-ru”字体，它现代而明朗的表情，是那个生产力持续跃进，人们以将来更为富裕的生活为目标而奋斗的乐天时代的象征；其使用范围也不仅停留于标题，在很多绘本中也被用于正文——其后日本的设计界对这种不加批评的使用进行了反省。如前所述，“Na-ru”的设计手法——汉字字面尽可能地放大接近于假想字身；两种假名也接近于汉字字面；横画水平；中宫极力扩大——对其后的圆黑体的设计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相对于圆黑体设计改革先驱的“Na-ru”，时下在广告中广为应用的“丸明Old（丸明オールド）”（图21）（2001 年）则为圆黑体的设计提供了崭新的创意方法——这种创意方法也同样可以用于方黑体的设计中。“丸明Old”虽然是以秀英舍的五号明朝体（图22）为蓝本，将其部件设计置换成圆黑体而制作的，但是其成功之处在于，设计师在理解假名会左右整个字体个性的基础之上，使用了由东京筑地活版制作所的极具个性的“前期五号假名（前期五号仮名）”变更后得到的“秀英舍五号假名（秀英舎五号仮名）”。如前所述，黑体的两种假名（平假名、片假名）是极力排除了明朝体所具有的复杂线条变化与手写风格制作而成的，所以现有的圆黑体在个性表现上有不足之处,而“丸明Old”则颠覆了之前圆黑体的印象。虽然即使以明朝体假名为蓝本也无法在黑体中追求线条粗细的变化，但是“丸明Old”却利用这种方法将手写风格成功地移植于圆黑体中，这种设计方法，可以使黑体获得充满人情味的印象。

图21. 丸明Old（丸明オールド）

图22. 秀英舍五号明朝体（秀英舎明朝五号）

圆黑体可以分为：以以往的金属活字字形为基础的传统样式；维持现有的传统方黑体造型的同时，将线端圆角化的标准样式；以及受到“Na-ru”的影响，字面与中宫较大、构成趋向于水平垂直的现代样式。

以下，通过几种字体考察标准样式字体的设计手法。

TypeBank公司的“TB 方黑体Pro R（TB ゴシックPro R）”与“TB 圆黑体Pro R（TB 丸ゴシックPro R）”（图23）是属于Medium Weight（メディウムウエイト）的方黑体与圆黑体，将其假想字身统一后加以重叠后可以看出，虽然有部分变更，但是汉字、平假名与片假名几乎完全相同。大日本网屏制造株式会社的“Hiragino方黑体Std W4（ヒラギノ角ゴシックStd W4）”与“Hiragino圆黑体Pro W4（ヒラギノ丸ゴPro W4）”（图24），其中汉字的中宫稍微做了扩大；平假名中圆黑体的造型接近于方黑体；区别在于“あ・ぬ・め”纵方向下部的交叉部分是否有线条突出；圆黑体中宫稍有扩大；片假名也几乎一样；但是圆黑体中将右上至左下的曲线向右下部扩张，扩大了中宫。Adobe 公司的“平成方黑体StdW5（平成角ゴシックStd W5）”与“平成圆黑体Std W4（平成丸ゴシックStd W4）”（图25），虽然字体的名称一样，但是汉字、假名的字形完全不同，这是因为汉字与假名分别出自于不同的设计公司。

图23. TB 方黑体Pro R（TB ゴシックPro R）”与“TB 圆黑体Pro R（TB 丸ゴ

图24. Hiragino方黑体Std W4（ヒラギノ角ゴシックStd W4）”与“Hiragino

图25. 平成方黑体StdW5（平成角ゴシックStd W5）”与“平成圆黑体Std W4（平成丸ゴシ

再将现代样式的字体也用相同的方法对文字轮廓进行重叠。可以看出，森泽公司的“Shinngo M（新ゴ M）”与“Shinnmarugo M（新丸ゴ M）”（图26）其汉字、平假名、片假名3 个字种几乎没有差别；汉字“国”中第三根横线以下开始逐步下降的原因是，方黑体的纵线下端有突出横线的部分，而圆黑体则没有；平假名中除有些部分的中宫加大外几乎没有区别；在圆黑体中，方黑体中“さ・き・ふ”断开的部分被连接起来，“た・む”的中宫缩小，“な”将横画变更为点与“む”相同；片假名几乎完全相同。“FOT-Rodann Pro M（FOT- ロダンPro M）”与“FOT-Su-ra Pro M（FOT スーラーPro M）”（图27），是由Fontworks公司开发的不同字体，圆黑体在某种程度上继承了方黑体的字形，但是中宫加大并对设计进行了大幅变更，整体则与图18一样继承了“Gona”与“Na-ru”的风格。

图26. Shinngo M（新ゴ M）”与“Shinnmarugo M（新丸ゴ M），森泽公司

图27. FOT-Su-ra Pro M（FOT スーラーPro M），Fontworks公司

以下对圆黑体的字族构成进行考察。圆黑体如方黑体一样大多字重不多，现有字族中5 个字重以下的占绝对多数。森泽公司的“Shinnmarugo（新丸ゴ）”（图28）则是有7 个字重的字族，其字重的设定等间隔扩大，显得均衡美丽。相对于假想字身，最大字面上下左右都位于92%（细）至97%（特粗）的范围内，并在这5%的范围内依次增加。Motoya公司（モトヤ）的“Motoyamaruberi（モトヤマルベリ）”（图29）也是拥有7 个字重的字族。第四与第五、第一与第二的字重差别大。最大字面是上下方向91% 至98%、左右方向是91% 至97.5%，线的长度统一为4 种。威锋数位（ダイナコムウェア）的“DF 圆黑体（DF 丸ゴシック体）”（图30）也是一个7 个字重的字族，其特征是：第四与第五字重差别大；基准框设定分为2 种；第一至第四字重时为上下左右均为91%、第五字重以后是上下左右均为90% ；平假名与片假名的字形则是第四字重以下与第五字重以下的设计方向不同，这个字体可能是将既有的两种圆黑体融合后制作得到的。

图28. Shinnmarugo（新丸ゴ，森泽公司），L·R·M·DB·B·H·U

图29. Motoyamaruberi（モトヤマルベリ，Motoya公司），2·3·4·5·6·7·

图30. DF 圆黑体（DF 丸ゴシック体，威锋数位），新细·细·中·中粗·粗·极粗·超极粗

就现状而言，圆黑体因为无法明确设定字体的使用目的，或因去掉方角使字体印象轻快等各种条件的相互重叠，导致其无法成为主要字体。

六、超越字族的混排或混排专用假名字体的展开

前文中介绍了黑体的字族构成及制作方法的部分内容。但是现有的字族构成及字体制作方法在将来是否还能延续是一个问题。当然，一个字体的设计和制作非常耗时耗力，但是更为艰难的是，如何使字体的品质获得更大的提高。在种种现实与疑问中，我们应该转换思维，不是不加思考地不断地制作新字体，而应该更有效、更巧妙利用现有字体，努力地开拓未来字体的新世界。

对于文字使用者而言，更要求其有思维的转变。从《基本日本语活字集成OpenType版》[1]可以看出，我们已经拥有了充足的字体。而伴随个人计算机排版软件性能的提高，不同字体的混排变得更为容易，所以没有必要依赖现有字族。日文排版的特征在于，原本构造完全不同的汉字、平假名、片假名、罗马字母的混合排版。其中两种假名的使用频率超过60%，那么，通过使用频率占一半以上的假名，可以极大地改变排版的印象。虽然这样的方法已经在明朝体假名专用字体的开发中获得了丰富的经验，但是黑体专用假名字体无论从数量而言还是从造型的变化而言还都非常贫乏。《基本日本语活字集成OpenType版》中，以金属活字为基础发展而来的方黑体，仅有字游工房的“游筑初号黑体假名（游築初号ゴシックかな）”（图31）、TypeBank公司与RYOBI公司的“筑地黑体（築地ゴシック）”（图32）、（图33）、朗文堂的“Kurofune・Kuretake・Masurao（くろふね・くれたけ・ますらお）”（图34）、（图35）、（图36）、大日本网屏制造株式会社的“Hiragino方黑体AD 假名（ヒラギノ角ゴAD 仮名）”(图37)、“Hiragino方黑体Package 用假名（ヒラギノ角ゴパッケージ用仮名）”(图38)、森泽公司的“Nootudei（ネオツデイ）”(图39)、“Taiourabo（タイプラボ）”(图40)。圆黑体则仅有TypeBank公司的“筑地（築地）”（图41）一种。

图31. 游筑初号黑体假名W8（游築初号ゴシックかなW8），字游工房

图32. TB筑地黑体G Std E（TB築地G Std E），TypeBank公司

图33. 筑地黑体-E（築地ゴシック- E），RYOBI公司

图34. Kurofune（くろふね），朗文堂

图35. Kuretake（くれたけ），朗文堂

图36. Masurao（ますらお），朗文堂

图37. Hiragino方黑体AD 假名 Std W6（ヒラギノ角ゴAD 仮名Std W6），大日

图38. Hiragino方黑体Package 用假名（ヒラギノ角ゴパッケージ用仮名），大日本网屏制

图39. Nootudei　M-KL（ネオツディM-KL），森泽公司

图40. Taiourabo（タイプラボ），森泽公司

图41. TB筑地RG Std H（TB築地RG Std H），TypeBank公司

因为造型的制约，现有的黑体还无法获得如明朝体那样明显的特征差别化，除非是经过长年磨砺的有识之士，否则很难辨别黑体汉字的区别。那么是否可以尝试转换思维，利用不同企业的两种假名大胆地进行组合。而作为字体开发企业如果能将力量投入于相比汉字数量极少的假名专用字体，致力于开发富有个性的黑体假名专用字体的话，就足以给文字使用者以极大的支援。

文中注释：

[1]アイデア編集部．基本日本语活字集成OpenType版[M] ．东京：誠文堂新光社，2007

超越字族的混排或混排专用假名字体的展开

七、长体黑体——新创意的可能性

TypeBank公司与AXIS公司（アクシス）分别开发的长体黑体活字，是变形的设计方法在数字字体中的体现。

金属活字时代的长体黑体是“商况用文字”，这是为在报纸上刊载股票种类而专门制作的活字字体。因为报纸中，必须在左右被限定的狭窄空间中排列文字，所以不得不特意开发长体活字。笔者所有资料中，岩田母型制造所的字体样张《综合见本账》中收录有“商况用文字”。其比例是10:8.3（上下2.24、左右1.85）。在日文对译词典的标题中，也有假名专用长体黑体，如，常见的三省堂《Daily Concise日英辞典（デイリーコンサイス和英辞典）》中的长体黑体首次出现于1957年版的《初级简明和英辞典（初級コンサイス和英辞典）》。字典中使用长体黑体，也是因为必须在横向被限定的空间中尽可能地容纳更多文字。

金属活字中，长体字体很少，更多的是扁体字体。前文所引青山进行堂字体样张《富多无可思》中的变形黑体，仅有3/4与1/2两种扁体，种类为电话号码、金额、表示章节的数字及若干汉字。明朝体金属活字中，有初号至七号的扁体，但是长体活字则没有如此完备的尺寸。

报纸正文用的扁体活字，包含明朝体、黑体两种。因为报纸中的正文用活字尺寸小，为方便阅读需要尽可能地在视觉上使文字放大，所以设计师将日文注音连接字（ルビ付き活字）中的注音标示（ルビ）去掉，扩大汉字字宽制作了10:8的正文用扁体活字。这种扁体样式特征至今还被报纸用正文字体所继承。据森川龙文堂堂主森川建市回忆，最初使用这种活字的是1941年12月6日的《朝日新闻》晚刊。

在照相排版、数字字体的操作系统中，可以从正方形文字生成长体或扁体文字。但其弱点是，所生成的文字，长体在纵向上，扁体在横向上，会产生粗细变化，且无论长体、扁体都会失去字体原本所具有的平滑舒畅的曲线。要避免这个问题，只能是在数据上使其具有修正功能，如TypeBank长方黑体（タイプバンク長体ゴシック）、或者进行长体专用字体的设计开发，如AXIS长体方黑体（AXIS長体ゴシック）。

长体、扁体活字字体，是在狭窄的有限空间中，使用小型文字表示更多信息量的一种非常有效的手段——如辞典或报纸中。虽然这种方法在迄今为止的数字字体中几乎没有体现，但是在今后可能会影响包含明朝体在内的各种字体的设计、制作。然而核心问题是，为维持高度的可阅读性如何进行字重的设定。因为活字字体设计的基本原则中最为重要的是，如何使读者顺利地进行辨别和阅读。

八、从现代样式向标准样式、古典样式的回归

长期以来，“Na-ru”、“Gona”这两种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现代风格字体，影响了黑体字的设计。平直的线条、扩大的中宫、字面大小接近的汉字与假名、水平与垂直构造的强调，这些设计手法使黑体一举摆脱了传统的、古旧印象的束缚，其新鲜的造型和风貌紧紧捕捉到设计师的内心，因而完全驱逐了市场上陈旧的黑体。但是近年来，设计师对黑体的审美及评价标准有所改变。

这种改变，是基于对现代样式黑体所具有的，过于注重功能性而失去生活气息的设计方法的疑问与反省。府川充男先生曾尖锐地指出“字体是时代的产物”。诚哉斯言，字体切实地表现了其所处时代的思想、社会状况及生活方式本身。黑体从现代样式逐渐向标准样式或者古典样式的回归的趋势，也是我们所处的时代的要求。这种变化于2004年以后更为明显。字游工房开发的“游筑初号黑体假名”中因文字大小而产生的生气勃勃的跃动感、在现有的数字字体中所不具备的强烈的线条表现力等特征，对于习惯了类似于无机质的黑体的人们而言，一定充满了新鲜的感觉。

同样由字游工房于2006年推出的“Koburina黑体（こぶりなゴシック）”是标准样式的方黑体，汉字躯干紧密，假名属于古典造型，中宫较小。这种造型倾向在近年推出的“游黑体（游ゴシック体）”中愈发明显。采用平直线条的设计方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线端有舒缓的喇叭口的设计方法。这些字体的字重都较小，充分显示了将其作为正文用字体的设计意图。

Fontworks于2007年推出的“筑紫黑体（筑紫ゴシック）”的汉字躯干紧密、中宫小，愈发强调了古典造型。而更具特征的是其平假名的设计：小的中宫、横幅大小的差别、横画起笔处分的装饰及斜线的曲线表现，这些都与现有的标准样式黑体表现出明显的区别。手写风格产生的古典印象，预示了方黑体新的发展方向。

人们的爱好、审美在现代与古典之间不断地进行着往复运动，这是为了避免极端而出现的正常感觉。正是在这种往复运动中，字体才被反复磨练，从而获得更加优美的造型。金属活字字体输入日本至今已经历了140余年，其间字体改良步伐虽然缓慢，但是在切实地迈向更好的方向。在无数字体设计师不断地苦心摸索中，我们一定能够开拓足以支撑未来时代的黑体的新世界。

本文的翻译，受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项目“聚珍仿宋体研究”（12YJC760069）、陕西省教育厅2012年科学研究项目（人文社会科学专项）“延安时期革命出版物设计风格研究”（12JK0324）、国家留学基金（201206975003）、西北大学科学研究项目“中国近现代平面设计和字体设计发展历程研究（10NW22）”资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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