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式婚礼(戒指)

户外、草坪、有鲜花装饰的拱门,教堂、牧师以及 “我愿意”,这是我们印象中西式婚礼的场景。但西方的这套规矩并非古已有之,直到1563年天主教会才明确了“天主教徒的婚姻须由一名教会神职人员主持,且至少要两名见证人在场方算有效”的规定。而在那之前,欧洲情侣明确婚姻关系的方式可谓五花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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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学家们翻阅了大量数百年前的资料发现:“无论是马厩或客栈、厨房或菜园、牧场或阁楼、木匠或铁匠铺、某户人家的柱廊下或公共喷泉边上,任何一个地方都可能成为人们举办婚礼的场地。”


结婚的场所不一定是教堂,见证结合的不一定是牧师,但其中有部分习俗经历数百年的历史,一直延续到了今天。我们可以从那个时代流传下来的文献和艺术品中,一窥当时的人们是如何对待婚姻大事的。


“一颗恒久远”真的很久远


文艺复兴时代欧洲各地举办婚礼的习俗各有差异,其中最会享受、最能张罗的典型代表,还是要看文艺复兴的发祥地——意大利


16世纪初,罗马人马可·安东尼奥·阿尔铁里写了本名叫《婚礼》的书,详细写到了一场体面的婚礼所应包含的流程。首先,在婚礼开始之前,双方亲家要对嫁妆的内容达成一致。随后,仪式正式开始,新娘的父亲把女儿交给新郎。接下来,主婚人会手持一柄剑,摆在新人的头上方,与此同时,两位新人对彼此表达爱意和承诺。


在掷地有声的承诺宣誓之后,开始婚礼中最重要的步骤:为新娘佩戴戒指。根据结婚双方的家境不同,新娘将接受至少两枚戒指。其中一枚戒指包含在嫁妆之中,另一枚上则由新郎一家赠予,戒指上刻有新郎家族的纹章。


典型的出现在15世纪意大利婚礼上的戒指,上面刻着象征婚姻的场景 | 阿什莫林博物馆,牛津


意大利15世纪用昂贵的宝石装饰的婚戒 | 大英博物馆,伦敦


用来装饰戒指的,自然不会缺少钻石。“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这句广告词流传已久,其实早在古希腊时代,欧洲人就已经意识到了钻石坚不可摧的特质,并将这一特质同坚贞不渝的美德联系在一起。古希腊人用“adámas”(坚不可摧)来称呼钻石,这个词汇是英语中“diamond”(钻石)和“adamant”(坚定不屈)的源头。


钻石所具有的特质令钻戒成为了富贵人家青睐有加的定婚信物。在一本写于1475年的婚礼纪念册中,便配了一幅图来说明钻石的价值。


佩扎罗的科斯坦佐·斯福尔扎和阿拉贡的卡米拉婚礼纪念图册,1475,p. 56v | 梵蒂冈图书馆


画中右侧的希腊神许门(HYMEN)身着画满钻戒的长袍,手持火把。他身边的祭坛上摆放着一枚巨大的钻戒,被两根燃烧着的火把穿起。配图的文字写着:“两个意愿、两颗心、两份激情/经由一枚钻石结成连理。


早在两千年前,戒指就在欧洲人的婚礼中占据重要的地位。奥维德的《恋歌》出版于公元前一世纪,其中一首诗便这样写道:“去吧,幸福的指环,你将套在我心上人的手上,愿她美貌又善良;这礼物虽小,但爱却广大……”。直到今天,戒指,甚至是具体到钻石戒指,依然在婚礼中担任重要的角色,这一点,今天的人和文艺复兴时代的人并没有多么大的区别。只不过,我们今天对戒指应在什么人生阶段下戴在哪个手指上,已经有了约定俗称的规矩。类似的规则在当时可能也有,但尚未统一。


米高廉诺·贝索佐,圣母的婚礼,1430 | 大都会美术馆,纽约


例如,在大都会美术馆中藏有一幅描绘圣母玛利亚同圣约瑟婚礼的画作,画中的圣约瑟正将巨大的戒指戴到圣母右手无名指上。毫无疑问,艺术家之所以选择以佩戴戒指的瞬间作为描绘的主题,是因为在艺术家所处的14世纪,佩戴戒指已经成了人尽皆知的婚礼情景。


佩鲁吉诺,圣母的婚礼,1500-1504,木板油彩,236 x 186 cm |卡昂美术博物馆,卡昂


不过,在佩鲁吉诺所绘的同一题材画作中,圣母却伸出了中指。考虑到这些作品多为教会的严肃定件,不太会在这种关键细节上允许艺术家随意发挥,因此我们可以推测,当时的人们尚没有形成“结婚戒指须戴在无名指上”的概念


在戒指交接之后,结婚典礼也进行到了尾声,双方还会互换一些礼物,例如绘有两个家庭纹章的花瓶等。之后,通常会以一场弥撒来宣告婚礼的结束,新娘将前往新郎家中居住,而宾客们则前去参加酒席。依据结婚双方的富裕程度,酒席会最多持续好几天。在这些后续酒席上,新人会发表结婚感言、朗诵情诗等,如果婚礼的排场更大一些的话,还可能包含喜剧、舞蹈等节目。


新婚画作故事多


如今的新婚夫妇大多会在婚房里挂上一张结婚照,相比之下,文艺复兴时代的人们就有创意多了。他们为婚礼所准备的油画中画的不一定是新婚的夫妇二人,而需要经过一番解读才能了解其内在含义


1480年左右,画家波提切利接到一个来自美第奇家族的委托,要为该家族的一桩婚事绘制一幅画作,以悬挂在新房卧室之中。当时的波提切利恐怕不会想到,这幅画在五百年后被视为代表他毕生创作高峰的画作之一——这件作品就是《春》


波提切利,《春》,1480-1482,木板蛋彩,203 x 314 cm | 乌菲兹美术馆,佛罗伦萨


对今天的我们来说,如果只是直接观看这幅作品,可能会觉得不明所以。唯一与爱情有关的好像只有画面正上方蒙着眼睛,拿着弓箭的小爱神丘比特。但画中的其他人物,才是解读这幅画的重点


《春》局部 | 乌菲兹美术馆,佛罗伦萨


画面右侧首先出现的,是一个带翅膀的蓝色男子,他怒目圆睁,正将他面前的女子一把抓住。正在努力挣脱的女子身着素色轻纱,在她旁边,是一位身着满是花朵的华丽服饰的少妇,正面带微笑地看着画外的观众。这三个人物,出自古罗马诗人奥维德的作品《岁时记》。这一段讲述的是古罗马版的春回大地,花草盛开的故事。蓝色男子是西风之神泽费罗斯,他夺去了大地上尚未绽放的仙女克洛里斯的处子之身,使其变为更具风韵的花神佛洛拉


《春》局部 | 乌菲兹美术馆,佛罗伦萨

看完右边,再看中间和左边这段。站在画面正中,目视观众的是爱神维纳斯(Venus),她头顶上的是她的儿子,小爱神丘比特,维纳斯左侧三位十指相交,翩翩起舞的是美惠三女神(Three Graces),代表了世间的真、善、美。三女神左侧的,是为众神传递信息的墨丘利。维纳斯和克洛里斯变身花神的故事结合在一起,正应了古罗马诗人卢克莱修的一段诗:


“春天和维纳斯来了,维纳斯的男童,那有翼的使者,则走在前面,紧跟着西风的足印,万花母亲用花朵洒满他们面前的道路,使它充满鲜丽的颜色和芬芳。”


但这“鲜丽的颜色和芬芳”还是要靠墨丘利来保护。他右手拿着一根魔杖,杖尖轻挑,挡住了正从画面左上方吹来的一阵风。倘若没有墨丘利将吹来的冷风挡住,这生意盎然的景象怕是要戛然而止。


《春》局部 | 乌菲兹美术馆,佛罗伦萨

所以,正确观看这幅画的方式应该是从右至左:西风神泽费罗斯抓住仙女克洛里斯,强迫她成为自己新娘。这一过程虽然可能并非自由恋爱的产物,但其结果将是喜人的:经过了婚姻的结合,克洛里斯成为了更富魅力的花神佛洛拉,并为整个树林带来了丰硕的果实。并且,这样的一桩婚事,将会在爱神维纳斯的庇护下,日久生情,像美惠三女神所象征的那样充满美好。即便有潜在的危机,冷风让一切凋零,也将被墨丘利巧妙化解。


这幅画似乎想要告诉两位新人:尽管这桩婚事并非你们的本意,但你们要对未来的人生充满信心。这桩婚事确实是动机明确的政治联姻。美第奇家族为这桩婚事和亲家阿皮亚尼家族交涉了大约三年时间。早在在这桩婚事之前数十年,阿皮亚尼家族便已和阿拉贡王国在那不勒斯的成员联姻,并由此控制着托斯卡纳地区的重要港口。同时,阿拉贡王国和教皇是政治盟友,如果这次联姻成功,美第奇家族也会进一步拉近和教皇的关系。


因此这幅画暗示着,新娘婚后既要为美第奇家族带来丰富的政治成果和子嗣,同时也不妨在婚后试着享受婚姻的美好新郎则要对家族负责,担起责任,化解可能会给家族带来不利的危险。可惜现存的史料没有提到这对新人婚后的感情是否如意,只有这幅规劝新人的画作被长久保存了下来。


文艺复兴时代的贵族婚姻多和利益捆绑在一起,文献中甚至还经常出现双方亲家为嫁妆反复谈判的内容。从文艺复兴时代的欧洲到当下的我们身边,跨越五百年的时间和欧亚大陆,无论是人们举办婚礼的方式,还是戒指和结婚照的形式都和以前有了很大不同,但这些物件和习俗所体现出的人情,却仿佛没有太大的变化。无论它所承载的是爱情本身,还是别的什么。


参考文献

[1] Silvana Seidel Menchi, Marriage in Europe: 1400-1800,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2016, p17

[2] Ovid, Thomas Creech, Ovid's Art of Love, Remedy of Love, etc, Joseph Smyth, 1818, p141

[3] 卢克莱修,方书春 译,《物性论》,商务印书馆,1981.6,p308


作者:翁昕

编辑:Ed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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