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新疆喀纳斯湖时，认识了喀纳斯古图瓦村落的达罗西老人。他是老资格的图瓦猎人，80多岁的年纪竟然步履矫健，声如铜钟。

他说领我去见哈熊，即喀纳斯地域特有的棕熊。沿途，他讲的关于喀纳斯哈熊的故事，让我眼界大开。

★喀纳斯哈熊是什么熊？

哈熊，名字并不陌生。我考察青海和新疆许多地方时，都听当地牧民说起过哈熊的名字。

青海牧民说，哈熊就是瞎熊的意思。因为熊的眼睛近视，就如东北人说熊是熊瞎子、黑瞎子一样。

新疆人普遍称藏棕熊为哈熊。不过新疆许多牧民说不清哈熊到底是什么意思，也许是黑熊、也许是褐熊、也许是灰熊，大概地方发音不同而已。但是他们普遍说哈熊像人一样高，比人粗壮的多。

图瓦老猎人却说哈熊是喀纳斯的特产。他说不一样的水土就有不一样的熊。哈熊自然有喀纳斯的特点：身高2米有余，肩宽一米，胸有白毛，前腿短后腿长，吼声若雷，专吃牛马。

专吃牛马？这事儿我质疑，但是老人家年事已高，我不敢争论。陪同的村主任却一边听，一边钦佩地对着老人直竖大拇指。

★哈熊猎牛，猎技超群

前行之中，山上忽然传来断断续续地牛哞之声。达罗西老人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接着，又一声牛哞之声传来，声音充满恐惧的凄厉。

达罗西老人说：巧了，碰上哈熊吃牛了！村主任叹息一句：可惜，不知谁家的牛又损失了。达罗西却把眼睛一瞪：可惜什么！天生万物都是为了吃。哈熊要活着，不吃牛吃什么？

忽然，左侧的山崖上传来嗷嗷的咆哮声。循声看去，一只高大的棕熊双手抓住一头牛在山崖顶上摔来摔去。一头几百斤重的牛竟然毫无抵抗之力！

末了，棕熊奋起神威，举牛过顶，轰然摔到了石崖下几十米远处。眼看着那牛一动不动了。

我正想喊“可惜这牛了”，却被达罗西老人一把捂住嘴。只见崖上的棕熊咆哮一声，随即双掌抱头，身体一蜷，叽里咕噜地滚到了崖下，刚停下身，立刻像解团的刺猬，毫发无损地爬起来。

我想，这棕熊要享受新鲜牛肉了。

岂不知，棕熊却扯过牛看看死透没有，然后一屁股坐在死牛身上一上一下地用力礅起来，就像孩子淘气一样。

礅了好几屁股，棕熊又搬来一棵高大的倒木压在死牛身上，还从旁边搬来几块巨大的石头，也都压在了死牛身上。难道棕熊害怕此牛不死？

★棕熊谨慎，善杀回马枪

棕熊忙活完，抬起头，撅着鼻子四处嗅闻起来。我觉得我们远在五六十米之外，不会被棕熊察觉。但达罗西老人身体紧紧贴在树干上，一动不动。我和村主任急忙照做。

不一会儿，棕熊扭扭达达地顺着山崖走了。我疑窦丛生：棕熊摔死了牛却为何不吃？达罗西说：哈熊喜欢吃臭肉。大概一个星期后，它就会回来享受……

正说着，达罗西老人突然闭嘴，并死死按住我肩膀，同时摇动另一只手告诫我：不要动，也不要说话。

不一会儿，棕熊去而复来，方向竟然对准我们隐藏的位置，一边走一边仰头嗅闻，口中还发出嗷嗷地吼声。我立刻紧张起来。我们三个人手中无枪，根本无法抵御棕熊的进攻。

忽然，达罗西老人抛出一段鸡蛋粗的枯树枝。

枯枝带着啸声准确地落在棕熊方才倒木压牛的地方。棕熊一愣，立刻怒吼着朝着树枝落地处跑去，沿途咔嚓咔嚓地撞断了若干鸡蛋粗的小树。气势十分惊人。

棕熊围绕着那头被它压在倒木和石头下的死牛看了看，没发现异样，又慢腾腾地走了。

原来，棕熊怕自己的猎物被别人偷吃才回来检查的。幸亏达罗西老人阻拦，我才没有轻举妄动。

达罗西老人说，哈熊貌似愚蠢实则谨慎。它半途忽然担心猎物被其他野兽偷走，就回马枪杀回来看。至于它没有原路返回，大概是出于战术考虑，也可能嗅到了我们的气味。

还有。老人不客气地对我说，你不要总是棕熊棕熊的说，喀纳斯没有棕熊，只有哈熊，懂吗？我急忙连连点头。

★寻找哈熊洞府时遇险

我想看看哈熊究竟在什么地方住。达罗西老人伸手一指石崖之上说：上边，就是哈熊顶子，那里就有哈熊住。

我心有余悸：我们三人两老一小，手中无枪，不会遭遇哈熊吧？想一想刚才哈熊轻而易举地举起几百斤重的黄牛在崖顶摔来摔去，最后又掼下石崖，那后果太恐怖了。

达罗西老人信心十足地说：放心吧，现在正是哈熊抢秋膘的时候。抢秋膘，懂吗？就是牲畜到了秋天都要拼命找吃的，好让自己胖起来，抵御冬季的冰雪严寒。

他说，棕熊抢秋膘更狠，它必须让自己的身体至少增重三成（30%）才敢冬眠。否则就会在睡梦中冻死。所以，现在哈熊顶子是不会有哈熊的。

达罗西老人一边爬山，一边用木棍不停地敲打旁边的树干。我们也学着他的样子不断敲打，并不时地昂首发出呕——呕——的呼啸。这在长白山叫做敲山震虎，呼喊叫做“喊山”。附近若有野兽，听到动静都会快速躲开。

好不容易爬上哈熊顶子，我睁大眼睛到处寻扎像长白山、兴安岭那样子的熊洞，但是却没有一个土洞或者山洞。

我正四处探寻，一处石崖的凹进处呼咙一声响。一只哈熊突然爬起，浑身沾满枯树叶，瞪着滴溜圆的一对黑亮黑亮的小眼睛茫然地瞪着我。我惊恐地大喊一声棕熊！

达罗西老人和村主任急忙挥动手中木棍一边拼命敲打树干一边大声呼喊。棕熊似乎刚刚睡醒，嗷地一声窜出来竟然把我撞了个大跟头。

棕熊并未停留，从我身上一跃而过，轰隆隆地蹿下了山崖不见了踪影。

我却毫发无伤地一骨碌爬起来，惊叹：这哈熊好大的力气。

达罗西老人则对我大加赞赏：你的福气好大。被哈熊撞个跟头，竟然没受一点伤。今晚咱们喝酒庆贺。

★哈熊吊树冬眠，你相信吗

撞我的哈熊没了踪影，达罗西老人再不敢疏忽，急忙和村主任用力挥动木棍一边敲打一边呼喊，口中还不断地咕哝着：真是奇了怪了！这哈熊大白天不去抢秋膘，咋就在窝里睡大觉呢！看来真是一切皆有可能！

我说，这哈熊是很奇怪，冬眠竟然没有窝。长白山和兴安岭的乌苏里棕熊或者长白黑熊都有窝，或者树洞，或者石洞，或者土洞。

达罗西老人说，方才撞你的哈熊趴卧的地方，就是熊洞。

不过，哈熊和你们长白山的棕熊不一样。哈熊喜欢吃臭肉，一边吃一边把那些肥油往自己的四只熊掌上蘸，蘸完了抹，抹完了再蘸，直到把四只熊掌蘸得肥肥的厚厚的，才去找地方冬眠。

这时候，哈熊会抬头认真寻找那些能够擎得起自己重量的大树枝，然后爬上树，双手握住树枝，吊着自己的身体，开始呼呼大睡。

这一觉就要睡十天八天。等它睡醒了，就舔自己的熊掌充饥。舔饱了，继续找树枝吊着睡。

我心中质疑：这棕熊的两只胳膊，能擎得住几百斤的体重，而且是一吊十天八天？但我不敢说，只好转换话题，问图瓦人如何猎熊。

★图瓦人猎熊，先装熊

图瓦人，是蒙古名族的一个古老分支。在新疆阿尔泰山中段，与哈萨克斯坦、俄罗斯、蒙古国接壤地带的阿勒泰布尔津县的喀纳斯湖畔仅存三个图瓦人部落，即喀纳斯村、白哈巴村、禾木村。

图瓦人的猎熊方式很原始、很野蛮也很冒险，但是十分有效。

达罗西老人说，他是现在图瓦人中唯一的狩猎哈熊的传承人。他说，不过现在禁猎了，再说自己是猎哈熊传承人不好。

他说，图瓦人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禁猎前猎熊，依然是世代传下来的绝妙猎熊法——猎熊人一律穿上用哈熊皮缝制的哈熊衣。

哈熊衣是整身的，上戴熊头帽，下带哈熊脚。衣服要裁剪得合身合体，脚以上要打上熊皮一样的绑腿，显得像哈熊腿一样紧凑壮实。

就靠着这身熊皮衣服，猎人来到棕熊的驻地，突然大喝一声，或者弄出很大的动静弄醒冬眠的哈熊。

等哈熊直眉楞眼地看着这群外来熊，急忙起身打招呼，或者准备战斗的时候，我们的枪已经对准哈熊的心口。不用枪则用刀矛。反正不等哈熊反应过来，它已经死了。

各位读者，看来，喀纳斯不仅有湖怪，还有熊怪呢！（作者简介：王天祥，高级记者、作家，出版长篇小说等各种专著42部，撰写电视剧200多集，创作历史、文化、风光、纪实等专题电视片数十部，在各类报刊发表文章数百篇，发表网络文章一千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