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的最短的人是谁(我国首位冷冻人杜虹)
2015年5月30日下午五点,躺在病床上的杜虹生命进入了最后的时刻。她时年60岁,这正是大多数同龄人退休的年纪,而她却将迎来生命的终点。
世界这么美好,她还想去走走看看;家人之间亲密融洽,她还想享受天伦之乐。
她明白,自己得的是胰腺癌,是所有癌症中最致命的那种。按照当时的科技水平,人类还没有找到治疗胰腺癌的方法。
灿烂人生
1955年,杜虹出生于重庆一户书香门第。母亲和外婆都是光荣的人民教师。
杜虹的成长不是一帆风顺,尽管很小的时候,她就展示出过人的文学天赋和素养,但在读书的年纪,她和同龄人一样,遭遇了难以读书的窘境。
俗话说“福祸相依”,杜虹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在别人忙着不去学习的时候,她挤出时间静下心来独自读书。当别人忙着冲锋陷阵的时候,她悄悄地留在一旁观察和感受世界的美好。她爱自然,爱生命,爱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
1977年,恢复高考,像所有自觉学习、努力上进的学子一样,她参加了高考。
那年的高考,真的像是千军万马在走钢丝,全国考生加在一起有很多,而各个大学能接收的名额相比之下显得非常稀少。
那种情况下,能考进大学的,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杜虹便是其中之一。
她考进大学,几年后,本科毕业,加入了外婆和母亲队伍,成为人民教师。
爱好文学写作的她,平常热衷于写作,并且经常向出版社投稿。
八十年代,随着稿件发表的次数越来越多,她的才华被出版社留意并赏识。
久而久之,在出版社的邀请之下,杜虹转型成为一名编辑,加入了出版集团。
之后的岁月里,她投身热爱的文学创作事业,专注于儿童文学和科幻文学的创作和改编,她的童话、诗歌等还多次在各类比赛和评选中斩获奖项。同时,她也是科幻小说《三体》的编审之一。
期间,她结婚生子,丈夫和女儿相伴,让生活更加充实和美满。
退休前,她是出版社副编审,是作家协会的成员,是各类公益活动的发起者和参与者。可谓是生活、工作双丰收。
然而,平静的生活,还是被一张检验报告击碎了。刚退休的杜虹被检验出得了癌症,而且还是凶险万分的胰腺癌。
胰腺癌有着“癌症之王”的称谓。
之所以有这个称呼,主要是因为胰腺癌发现的时候,就是晚期。它恶性率高,病情发展快、恶化快,因此他的病程很短。像意大利高音歌唱家帕瓦罗蒂、苹果公司创始人乔布斯、我国的九段棋手陈祖德都是死于胰腺癌。
得知杜虹病情的女儿、女婿,第一时间跑遍了北京、上海、广州、成都的大小医院,想得到解决方案。只可惜,各家医院对于杜虹的病都表示无能为力。
不但国内没有,连国际上,对于胰腺癌,也基本都是束手无策的。
杜虹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她有一个心愿想要实现。
产生想法
杜虹并不怕死,她怕不能好好地生活。生命对她来说是这么的美好,世界这么大,她想去看看。
她做编辑这么久,也看到过很多医学的文章和报道。她知道,癌症仅仅是DNA在转录时候发生了点位上的突变,这本来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DNA是双螺旋结构,正常情况下,DNA的转录是一条链复制,另一条链检查纠错。这就像编辑部里校对工作,基本上可以保证万无一失。
而癌症,就是DNA在转录时候发生错误,没有被纠正。而错误的基因链条被当成了正确的范本,由后面转录工作继续“发扬光大”。
她通过查资料得知,有一个人类基因组计划,由各国的生命科学家参与。
最初的任务是要破解人类全基因图谱,掌握生命的密码。中国的科学家也分担了其中1%的任务。
2001年前后,人类基因图谱全部破解完成,这张图谱被完整地登在一个网站上,供全世界各国科学家查阅和对比。
而就在她查阅资料的2015年,科学家们正在对特定基因片段对应的病症展开研究,而他们实验的设想就是,把突变的基因变回来,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杜虹汇总了相关资料,她渐渐认同国外有人提出的一个理论:如果基因没有发生突变,就不会产生癌症。正常情况下,人类的寿命和DNA链条是否能继续复制有关,和基因链两端的端粒有关。
正是根据这个理论,有科学家推断出人的寿命应该在120岁左右。患癌症就是生命中出了意外,对自己而言,原本120岁的生命被胰腺癌活生生地夺去了一半时间。
那么是否有人在研究胰腺癌方面的课题并取得相应的成果呢?
杜虹翻阅了大量的资料。很遗憾的是,她发现,截至到她查阅资料的时候,人类对于这种癌症,根本没有解决方法。所有的研究,还停留在理论构想和初步探索中。
然而,她又对人类的未来充满了信心。她相信人类的科技会在一个时间点,突然爆发,而后把世界向前推动一大步。
二战时期,青霉素的发现,至今挽救了几亿人的生命。牛痘的诞生彻底解决了天花的威胁。尽管治疗的机理不同,她坚信胰腺癌的难题终将被人类科技攻破。
时间不等人啊!杜虹知道,这样的实验都是在黑暗中摸索,可能很长时间,才会有些许的进步。那么,等到研究成果出来,治疗胰腺癌的路走通,很可能就是几十年以后的事情了。
想到自己的病情,她知道,通常意义上,自己今生肯定无法享受到人类科技带来的成果了。她有点不甘心。
这时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科学的发展,需要实验支撑,而对于实验来说,最大的问题应该就是实验者的募集。
对自己而言,既然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那么为什么自己不能当某个实验的志愿者呢?
杜虹不想当胰腺癌实验的志愿者,在她看来,胰腺只是自己的一个器官,没有思想没有意识,就算最后实验成功了,也无法体会到世界的美好。她想在实验结束后,自己保存下来的意识,能对结果有所感知。
当年,她为科幻小说《三体》当编审的时候,曾经对一个情节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人类抵抗军的领袖“面壁者”,把自己冷冻起来,等待几十年后被唤醒,带领人们抵抗外星人的入侵。
那么,自己在现实中去做这个“面壁者”是否可以呢?杜虹查了相关的资料。.
结论是:当时的国内还没有相关的机构,也没有对应的实验。
她又把目光投向了国外,发现四十年前,国外已经有人尝试过冷冻人体,期待未来唤醒的实验了。只是,实验的计划是到2017年才唤醒冷冻人。
换一句话说,冷冻人体实验,到杜虹提出设想的时候,世界上还没有成功的案例。尝试或者不尝试,这是一个问题。
杜虹又向在生物实验室里工作过的人打听消息,只得到一个看似不相关的答案:生物实验室里的确是采用冷冻的方式保存甘油菌的。保存的温度分别是-80℃和-196℃。
如果甘油菌可以保存,那么人体是否也可以保存?哪怕只保存有自我意识的那部分——大脑,也可以。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女儿,并且做通了家人的思想工作。然后在网上,他们找到了一家机构——美国的阿尔科尔生命延续基金会。
达成心愿
杜虹最早向家里坦承心愿的时候,家人是反对的。
中国人的传统里,认为人故去后,需要的是长眠、安宁,最忌讳的就是被反复打搅。杜虹去世后,身体还要被反复拿出来做实验,这一点,家人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
杜虹耐心地解释:人生在世的时候,活着要有意义。人去世后,只剩下空荡荡的皮囊。此时,如果长眠,代表着生命完结,将彻底失去意义。
用于实验,如果失败了,依旧是长眠,和原先的结果没有任何冲突。但如果成功了,那么人的生命将得到延续,这就是传说中的“复活”。
几番交流以后,女儿问出了另外的问题。女儿是1987年出生的,比杜虹小32岁。如果冷冻时间超过32年,那时候实验成功了,杜虹获得新生,亲妈比自己年纪小,这个从情感上比较难以接受。
眼看就要做通女儿的思想工作,杜虹笑了。她告诉女儿,实验成功的时候,她还是比女儿大32岁。冷冻不代表时间停止了。
女儿这关过了,下面就是医学伦理的问题了。中国之所以在当时没有相关的机构,除了技术还不成熟外,最主要的是来自医学伦理方面的考量。
她的大脑会不会在冷冻和解冻的过程受到损伤?她的意识会不会产生变化?有许多实验一再表明,大脑轻微地受到一次物理伤害,就会使人性情大变、判若两人。换一句话说,当冷冻人“复活”后,她还是不是她本人?
如果无法证明一个人是她自己,那么她的言行举止,将是不可控和不可预计的。谁为这个人负责,就成了问题。
就因为这一系列的问题,杜虹最终让女儿、女婿把目光投向国外,在网上找到了阿尔科尔生命延续基金会。
和美国方面沟通下来,对方建议只保存杜虹的头部。胰腺癌已经影响了杜虹身体其他的脏器,阿尔科尔生命延续基金会建议不保存。
这,在中国的语境里,叫做“身首异处”。仅仅留下头部,身体怎么办?身体部分从何而来?身体和头部怎么结合?它们之间,有没有相结合的技术?结合的过程中,会不会产生排异情况?作为“人”,最后的归属权,属于头部、大脑,还是身体、心脏?家人的想法出现了反复。
杜虹又坐下来,逐一做通了家人的思想工作。家人最终调整好心态,接受了杜虹的想法,决定配合她完成心愿。
接下来,就是对技术的考察了。细胞冷冻保存,其中最难解决的问题,是解冻技术。细胞内的水分在极低温度下会结成冰晶,而冰晶会在解冻过程中刺破细胞,带来损伤。这就是前文提到的医学伦理问题的由来。
生物实验室里,保存细菌菌液,用的是甘油,甘油的冰点比水低,起到了对细胞的保护作用。
而后,就是保存问题了,维持-80℃的温度,依靠的是冰箱。冰箱依靠的是电。头部要在-80℃环境下长久保存,就不能停电。维持-196℃的温度,靠的是液氮。液氮安全性好,而且不依赖电力。
但液氮面临最大的问题是容易挥发,在这种情况下,一般有两种解决方法。要么不断输入液氮,让输入量至少等于挥发量;要么就需要有一个特殊的容器。这个容器不能导热,耐低温不会脆裂,还要有非常高的气密性,不能发生液氮泄漏的情况。
对于杜虹家里提出的想法,阿尔科尔生命延续基金会表示理解,同时他们表示会有专业的医生带着专业的设备来中国处理相关事宜。
面对阿尔科尔生命延续基金会的承诺,杜虹一家选择了相信。毕竟这是世界上最大的人体冷冻研究的科研机构。他们花费12万美金(约合76万元人民币),选择了用-196℃的液氮冷冻杜虹的头部,保存她的大脑,时间为50年。
静待希望
2015年5月19日,医院对杜虹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同一天,两个美国医生,坐飞机飞到了山城重庆,一直等候在杜虹家人的身边。
从5月19日开始到5月30日,杜虹身体饱受病痛的折磨,状态也时好时坏。状态好的时候,她会看向窗外,想着还没完成的梦想,想着经她手审核过的书籍,想着《三体》中“面壁者”解冻后重新归来。
看着陪伴在身边的丈夫、女儿、女婿,她无比留恋,割舍不下。她知道自己实践梦想的日子就要到来了。无论是成功,抑或失败,自己都将坦然面对。
五十年,是漫长的岁月。女儿今年还不到三十岁,五十年后,万一自己真的能醒过来,那时的女儿将是一位将近八十岁的老人了。想必那时候,女儿女婿已经子孙满堂了。
而和自己相濡以沫的丈夫,五十年后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杜虹感到万分地不舍。她感谢丈夫,感谢他一生的陪伴,感谢他对自己梦想的理解和支持。
5月30日,下午五点四十分,杜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她平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一直等候在隔壁房间的两位美国医生第一时间赶到病床前。他们按照中国的礼仪,对逝者深深地三鞠躬以示哀悼。
为了完成杜虹的遗愿,他们第一时间展开了工作。
为了尽可能地保存头部的生理机能。他们第一时间向杜虹的身体里注射了抗血栓药物和抗凝剂,防止她血液凝固。然后,他们又注射了抗菌类的药物,为后期的保存排除杂菌的感染。
接下来,他们用专门的设备按压住杜虹的心脏,让她的身体保持血液流通。
由于病房空间太小、设备不足、环境也不符合专业保存人体器官的要求,他们将杜虹的遗体,放入装有冰块的木制棺材中,然后迅速转移到手术地。
一小时后,在专业手术台上,他们进行了最为关键的一步——灌流。为了让将要到来的冷冻过程中不出现人体内水分结成冰晶,再刺破细胞壁的情况。两位医生,用稀释过的保护液通过血管灌入血管,一点点替换掉体内全部的血液。
灌流进行了很长时间,家属穿着无菌服隔着玻璃窗静静地看着杜虹。此时的她彷佛睡着了一般,显得非常安静。
手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医生打开了遗体颈部的主动脉和主静脉,灌入保护液,替换头部的血液。保护液的浓度也不断加浓,直到用仪器测出输入保护液的浓度和输出的一致。
这代表杜虹头部的血液和水分已经完全被保护液替代了。
上面的操作,全程都在0℃的条件下进行并且完成。接下来,就是分梯度降温了。需要保存的头部不能一下子直接放入-196℃的液氮,这样会使得样本受到破坏。
美国医生把将近-70℃的干冰(固态二氧化碳),放入冰棺中,让遗体的温度渐渐降低,直到和干冰温度一致。然后,他们密封了冰棺,带回美国。
在那里,杜虹的头部将会和身体分离,并且保存进入-196℃的液氮之中。
再往后的岁月,就是漫长的等待。一方面,在美国阿尔科尔生命延续基金会会有专人定期检查,保证杜虹的头部一直在-196℃条件下保存。另一方面,杜虹的家人,也满怀着希望,等待五十年后的2065年。他们想杜虹能成功“复活”回到家里来。
此时此刻,我们也在问一个问题:2065年,远在美国的杜虹,能复活吗?
参考资料
中国知网;人体冷冻“骗局”还是“永生”;陈一竹;人人健康;2021年0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