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衣神相之神相天书(麻衣)

引子:原来你不是蚂蚁寺,藏着那么多秘密就是不说

小时候生活在临汾地区的安泽县,很早就知道有个麻衣寺,当年还以为是“蚂蚁寺”,觉得这名字起得真够不着调的,其实当时连“寺”是个什么概念都不知道。

高考完了之后骑着自行车去撒野,说话间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路过麻衣寺,所见荒凉破败。我们几个同学从草窠子里奋勇攀爬上山,到达麻衣寺塔脚下,还妄想让自己“永垂不朽”,于是就搭着人梯把我送到高处去刻下大伙“耻辱”的名字。

今年5月份再访麻衣寺,仔细寻找,竟然还能看到我刻的两个同学名字,自己的却找不到了。那时候哪里知道要保护文物,根本不懂这座野塔竟然是国保,刻完了字就呼啸绝尘而去,更不知道这座塔背后还藏着一位绝世高人。

后来对这位绝世高人感了兴趣,想不到资料极少,追寻查访艰难备尝。也许神龙见首不见尾,高僧合当如此。

麻衣,原来你是一直藏在《诗经》里的美好名字

有不少听起来很美的名字来自《诗经》,如公子扶苏、如杜如晦、如周邦彥等。那里能想到,麻衣道人的“麻衣”二字原来也在《诗经》里默默含笑不语。虽然麻衣道人的名字是因他不论冬夏都是身着一件麻衣而来,他也并不在意一个浮名好听与否。

“麻衣”一词是去年在读《国风·曹风·蜉蝣》时意外发现的:

“蜉蝣掘阅(xué),麻衣如雪。心之忧矣,於我归说。”

我的理解为:小小的蜉蝣破土而出,像身着雪白的麻衣舞动。可叹它朝生暮死,我的忧郁如此之深切,哪里才是我的人生归宿?

人生如蜉蝣,也是匆匆一瞬,本不必再占用那么多的时间慨叹,可我还是想说:

美哉!麻衣如雪!

想像我们的先人们峨冠博带,若非身着雪白的麻衣,长袖何以飘然如云?

有人一定有疑问,春秋战国时期的人们穿麻衣吗?

确属如此,当时贵族及大夫阶层的日常衣服,皆用白麻缝制。曾经我以为麻布会很粗糙,如何可以挥洒起来如绫似锦?经查证,事实是彼时麻布已经非常精细,有一个专业用语叫“升”,指的是经纱的根数,80根为一升,升数越高自然布质越细密,最高质量的麻布达到30升,其细柔程度完全可以匹敌丝绸。

安泽就产麻,大麻和亚麻历代都有种植。沁河像一条玉带贯穿南北,小时候在河边就见过不少沤麻的池子,还因为太顽皮而掉进去过,池子不深,自己爬出来了事。

《搜神圣览》说:

“麻衣道者,常以麻辫为衣,蓬发,面积垢秽,然颜如童稚,双瞳凝碧。”

僧人的法衣本来用的就是坏色或不正色,但麻衣道者却不着僧衣,而是胡乱拼凑麻布遮体,但异人自有异相,长年不洗脸的他,却不似鸠形鹄面的乞丐,而是“面色绯红若童子,双目粲然如深潭”。何况他一衣一钵,不论冬夏寒暑不侵,高情迥出尘表,则更非我们这些俗人所能领会了。

麻衣寺,原来你是麻衣道人著书的兰若净土

麻衣寺塔耸立在玉龙山巅,塔名因何而来?当然是因为麻衣寺,麻衣寺何人所建?据民国四年石印本《新修岳阳县志・形胜卷十三》载:“麻衣禅师所建,寺名所由昉(起始)也”。意思是这座塔最初是由麻衣道人建成的。

目前所能查到的资料均称麻衣寺塔始建于金大定十七年即公元1177年,所凭依据是塔的碑文上刻有“大定十七年六月”,但这不能说明是始建时间,而且这个时间也让麻衣道者很为难。他与陈抟为同时代人,陈生于871年,活了118岁,到989年飞升而去。麻衣道者比陈年长,他大概生于公元860年的唐懿宗时期,卒年在宋太宗时期的990年左右,活了130多岁。那要到大定年间去建塔,他还得挣扎着再活二百年,得有三百多岁才能完成任务。

所以这里必然有一个失误,要么非麻衣所建,要么就非始建于大定。个人认为,既然从另一块纪年不可辨的碑文上清晰可见“麻衣大觉”四字,说明麻衣道者必然曾在此驻锡修行。如果麻衣寺是麻衣道人初建,那么在此风水眼上安置一座宝塔护佑一方百姓应该是标配,也必是麻衣乐意为之。

根据现存的清代雍正十一年重修碑文,麻衣寺“正殿创于唐”,这样正如县志所言,塔为麻衣禅师在晚唐时期兴建比较合理。所以,推测“大定十七年”当为重修时间,是时距晚唐建塔已近三百年,金代佛教大兴,若塔有倾圮,信众呼应,则积赀恢复乃至增扩规模亦在情理之中。

塔身砖雕佛像原本非常精美,呈倒收分形制,为现存密檐塔之孤例。原本可看到的佛像共有336尊,让人痛心的是现在低层的佛像基本毁伤殆尽,有的整体被盗走,有的佛身尚在,但面目全非。有志愿者发现佛像近几年还被人盗走几尊,实在荒唐,真不知你侥幸逃得过法律的追捕,也逃得过佛门护法的明察秋毫吗?

现在可以好好再端详一下这座八角九级的玲珑宝塔了,其造型,其结构,其雕饰,都精美绝伦,不管从哪个方向看,也不管是远看近看,走过千年的古塔都有掩饰不去的华丽和神采。

麻衣寺塔位于玉龙山上,不站在塔前的观景台上,真不知道何为山河灵动。

玉龙山又名九龙山,极目而望,周围山峦涌动起伏,苍茫无极,每一座山都宛似一条巨龙,在天地间腾跃冲荡,令人目不暇接,此一动态也。而仿佛天造地设,沁河在眼前划了一个极大极规整的圆。佛家禅宗认为“圆”是极致境界,无所不包、无所不容,从圆满的自性、本心出发,经历万物万象,再复归为圆满具足的自性和本心的圆融之美。眼前的沁河圆润安宁,如一块碧玉玦,此一静态也。动静之间,山水相融,虚实相应,造化钟灵毓秀,浑涵乾坤万象。

再看玉龙山,松柏环拱,云岚丛生,梵宫寂静,山花坠影,诚婆婆净土也。北方的黄土高原上,多见的是濯濯童山,能找到这么一块宝地,著书遗世,点醒世间迷茫人众,也只有麻衣这样的高人才适得其地吧。

正在体会麻衣的感悟时,山风忽然飙起,松涛和鸣,高低宛转,塔上钟铎随风摇曳,如同世外飞来的清越之响,一时让人物我两忘。

所以麻衣最早在此选址,殊为可靠,盖麻衣建寺建塔非止一处。《襄垣县志》之“紫岩山”:“有麻衣洞,深一里,内有泉出”;之“宝峰寺”:“在县西五十里,后周麻衣僧修真紫岩山洞,建寺。山峰有无梁楼,麻衣遗像在焉”;之“麻衣僧塔”:“在县西宝峰寺之西,距寺二百步许。”

河南灵宝县豫灵镇沐珠峪石旧寺南,有八角五级密檐式砖塔名为麻衣和尚塔,高十余米,为宋至道元年(995)始建,应该也是麻衣的手笔。

再查佛典,麻衣尊者本有建塔的使命——

藏传佛教中认为,麻衣是精通三藏的阿罗汉,无忧法王即阿育王作为他的施主。这位国王,按照佛在《文殊根本续》中授记:

“佛陀入灭后一百年出世,寿命达一百五十,八十七年供养佛塔,依此从七座舍利塔中出现佛舍利,在南赡部洲四面八方建造八万四千七宝塔。”

麻衣罗汉对这些佛塔开光,并将佛法交传与小护尊者以后趣入涅槃。此说法来自密宗大德第二世敦珠法王的开示。

有人笑言,此麻衣非彼麻衣也。佛家之事,无古无今,无此无彼,说得破么?

麻衣道人,原来你是落叶归根的山西和尚

现在根据能搜罗到的有关麻衣道者的文献,可以大至为他勾勒一个活动轨迹,但整理错综复杂的资料时,忽然发现,为了麻衣和尚,太原府和潞安府还“打了一架”——

先看《山西通志》卷一五九《仙释》“太原府”之“宋”:

“法济,榆次人,俗姓卜,初礼五台秀公和尚为师,号麻衣和尚,天圣初,卧化县之紫岩寺。”

接着来看《山西通志》卷一五九《仙释》“潞安府”之“五代”:

“周麻衣僧,绵上人,云游襄垣紫岩山洞,建宝峰寺。善相人,穷通寿夭,胥验。著相书《金锁赋》、《银匙歌》,行于世。”

《山西通志》,李维祯纂修,明崇祯二年(1629年)刻本,算是公认的信书,竟然在麻衣和尚身上“打了一架”,可以肯定的是,同一时间,山西境内出现两位高蹈世外的麻衣和尚,这是小概率事件。太原的一条提供了法名、姓氏、里籍、师承、活动时间和区域,潞安的一条则提供了其修行地点及特长。

如果综合一下,可知麻衣首先是山西人,活动于晚唐后周至宋之间,是相学的祖师爷,与襄垣县的渊源也颇深。

但不能不提的一个重要地点是和顺。

和顺现属晋中,离榆次二百余里,离绵上三百余里。

据民国1914版《和顺县志》记载:“麻衣寺在县北山”,山上有麻衣道人之墓碑,又有“归真之塔”,从这些可以说明麻衣道人可能确实“卧化”于此而非紫岩寺。有关“卧化”只是高僧自主生死、化身而去的一种形式。所以,这里高度怀疑,麻衣和尚老而归根,返回和顺,在家乡寂然离世。

如此可知,麻衣学佛授业于五台,下山之后“往来泽潞关陕间”,主要在山西的襄垣、安泽、潞城、介休、沁源一带著书修行,间或至河南。《陕西通志》记载,麻衣在华山曾与陈抟论道,应该也到过陕西。后来,落叶归根,回到和顺,卧化涅槃,其生命轨迹大致如此。

还需要郑重说明的一点是,《山西通志》两条都肯定介绍其为“麻衣和尚”或“麻衣僧”。道人只是对修行者的敬称或泛称,千万不要以为会看相的和尚就是道家。如果是道家,呵呵!那所有的麻衣寺恐怕都得更名了。忍不住想说一句,和顺县的雕塑把麻衣和尚塑成一个道士的形象,是不是有点草率和唐突了呢?

所以论及麻衣和尚的里籍,太史叨叨令还是偏向于榆次,至于榆次的哪里,和顺可能性大,这样与古籍所载之“太原郡”与“榆次人”皆不悖。

曾有人推测麻衣道人为内乡人李和,据《南阳府志》记载:

“麻衣子,姓李氏,名和,字顺甫,世居秦中。”

个人认为,历代皆有喜着麻衣的高人,如晋代有史宗,也号麻衣道者,唐代有位赵麻衣,元代有李坚者,亦称麻衣先生。这位生于晋穆帝升平元年即公元357年的高人李和,只是其中的一个“麻衣子”,而非本文的主人公“麻衣和尚”。

麻衣尊者,原来你是通达识变的止语达人

《山西通志》提到麻衣和尚与襄垣的紫岩山和紫岩寺有关,是因为在这里有一个著名故事,牵涉到一个大人物——宋朝的开国皇帝赵匡胤。

据明代释明河所著《补续高僧传》,赵匡胤还在给后周打工时,就曾与麻衣和尚有过交集。

当时他看到周世宗柴荣疯狂灭佛,悄悄去拜访过麻衣,“问曰:今上毀佛法,大非社稷灵长之福。”麻衣和尚就告诉他:“三武所以无令终也。”这里需要解释一下,“三武”是指,北魏太武帝拓跋焘,拆除寺庙,焚烧佛经,捣毁佛像,坑杀僧尼,七年后被宦官宗爱谋杀,父子惨死;北周武帝宇文邕,焚毁佛寺经籍,强迫僧尼还俗,不久身患恶疾,全身糜烂,三十六岁死,不到三年国亡;唐武宗李炎大毁天下寺庙,当年服食丹药过量,三十二岁中毒而亡。史上对佛教迫害最惨烈的正是此三人,再加上赵匡胤很关心的周世宗,称为“三武一宗灭佛”。

赵匡胤听麻衣这样说,知道周世宗必不长久,那心里就一定开始扑通扑通地打小算盘,问天下何时可定。麻衣和尚也没有给他说破,只说“赤气已兆,辰申间当有真主出。”后来赵匡胤就喜滋滋地“受了一个禅”,一切都如麻衣所言。

两人的第二次见面是在开宝四年,即971年,宋太祖赵匡胤亲征太原,路过潞州麻衣和尚院。此和尚院,应是处于进军路线上的襄垣紫岩山宝峰寺,两人谈了什么,不得而知,只知道赵匡胤在佛前发誓说:“我此行只以吊伐为事,誓愿不滥杀一人!”不杀人,太原就攻不下,呵!太祖只好打道回府。

说到麻衣和尚,大家最熟知的还是他的相学。《玉匣记》云:“麻衣:风鉴祖师。”“睡仙”陈抟曾经跟他在华山论道,对他的人品相术均钦佩不已:“道行高洁,学通天人,至于知人,尤有神仙之鉴。”于是,师从麻衣学习相术。

据《邵氏闻见录》记载,宋代大臣钱若水还没有入仕前,曾经来华山拜访陈抟老祖,陈老祖看了他的相,有点吃不准,于是让他明天再来。第二天,钱若水再来时,看到陈老祖请来了一个帮手,就是一个老和尚。

老和尚盯着钱若水好半天,一个字也不说,只是用火箸画灰在地上写了“做不得”三个字,徐曰:“急流中勇退人也。”若水辞去。

这里信息量很大。首先是陈老祖认为钱若水骨格清奇,有成仙的资质,但他不能肯定,于是请麻衣老和尚帮忙。老和尚写了“做不得”三个字,意思是他“无仙骨”,离当神仙还差点。后来说的让他“急流中勇退”的意思是,当个公卿还是可以的,但得及早收身,保个寿终。后来,钱若水登进士第,平步青云,四十岁当了枢密副使,四十四岁英年早逝,其穷通寿夭又皆如麻衣所言。

麻衣的著作不仅有《麻衣相法》和《火林珠》,还有一部易学论著《麻衣正易心法》。

宋人章炳文所撰《搜神秘览》中收录其赞颂一则,明白如话,却道尽众生之苦,见其大悲之心,颂曰:

“这见有情,忘我诸佛大恩,增长地狱,时时转多。不忍见,不忍见。

三转净行,不及愚夫五欲乐。不忍见,不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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