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拨鼠之日》这部电影上映于1993年，片长101分钟，是一部美丽而精巧的经典爱情喜剧片，同时也被誉为“时间循环”主题电影的开山鼻祖。

这部电影通过曲折离奇的剧情、生动精辟的语言、真切浓厚的情感引导观众找到自身存在并且生活于世界的意义。电影围绕一个思想实验展开：当生活陷入以天为单位的循环，并且每天都是不断重复出现的坏运气，你应该如何获得自我救赎呢？

糟糕的人活在糟糕的今天

主人公菲尔是美国一名普通的电视播报员，每年的2月2日，他都要去边陲小镇播报庆典节日“土拨鼠日”。

这一天和往常无数的日子没有什么区别，依然是琐碎而无趣，菲尔听着早晨的无聊广播起床，下楼吃早饭时碰到啰里啰嗦的老妪，在走廊碰到一个搭讪的胖子，在路上撞到令他厌烦的高中同学，这个同学只是想向他推销保险，他想办法推辞离开，却一脚踩在脏兮兮的水坑里。

菲尔终于来到目的地的广场，百无聊赖地对着镜头说着多年几乎未有改动的陈旧台词，这令他非常烦躁，他极度的反感今天发生的每一件事，他挖苦讽刺他能够挖苦讽刺的每一个人。我们悲催的主人公现在只想例行公事后赶紧离开小镇，虽然他也不知道离开后是不是就代表着摆脱了坏运气。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菲尔返程途中遭遇暴风雪，道路被封闭，他不得不返回小镇，回到酒店后，又因为没有热水而冲了个冷水澡，可以说就算世界是五颜六色的，我们可怜的菲尔先生也偏偏是住在灰色里面了。

这里跳出电影画面，我们其实不难体会到，这何不就是现代人的生活现状，快乐、痛苦、生活周期都是相似的、共享的，王开岭曾说：“打量人生，我常想起幼儿园里幼儿排队乘滑梯的情景，这边爬上，那头坠落。目标、原理、进程、快感、欢呼都一样，小朋友们你追我赶，不知疲倦。”

菲尔百念皆灰，希望这糟糕透顶的一天赶快过去，然而事情的走向出乎所料。

菲尔第二天醒来后，却惊奇的发现他仍停留在“土拨鼠日”，并且在同样的天气、时间、地点中，遇到同样的人，说着同样的话，做着同样的事。菲尔绝望了，认为这一定是老天对他的戏弄：如果命运一定要循环某一天，为什么不循环他最美好的那一天，而要循环这最糟糕的一天呢？

菲尔询问他的朋友：“如果你困在一个地方，每天都完全相同，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状况，你将会怎么做？”

“我的人生正是如此。”朋友回答。

从这个角度看，生活在枯燥的循环中和生活在枯燥的一天天中似乎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可以说菲尔是幸运的，因为他可以不为昨天的所作所为负责，也不用为明天会发生什么而忧虑，但是他自己却不这么想。

相同的今天，造就不同的人格

主人公陷入循环后的行为模式，随着其思想和心境的变化，发生了多次转折，笔者按照时间顺序将其划分为如下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逃避与抵抗。当主人公发现时间被钉死在“土拨鼠日”时，他出于本能地对此感到手足无措，面对任何事情，他都是心不在焉、漠不关心。

他一心想逃离这个循环的世界，打破当下条条框框的悲惨处境。每当他找到一个所谓的“出口”意欲逃离时，才发现原来这只是另一个入口，他无法逃出。无论他如何抵抗，最终还是回到起点。

主人公这一阶段的表现非常容易理解，人总是趋利避害，恐惧未知事物，用心理学家柯特曼的话来说，“它是由人们对生命脆弱本性的觉知所致。人的生命充满了各种威胁和意外，明天会怎样，我们从来不得而知，面对命运，我们能握在手里的，只是一点儿少得可怜的筹码而已。”

现在有一句网络流行语：“被水淹没，不知所措”，主人公被强行拖拽出舒适区，可以说是“被时间淹没，不知所措。”

第二阶段，投机与纵欲。菲尔在这循环的世界里纵欲，他利用这种便利泡妞、抢银行，大吃大嚼高热量食品，大肆购物来满足消费欲望，他不必担心后果，因为只要等到第二天早上6:00，一切就会恢复原状。

在各种放纵过后，男主开始觉得他最想要得到的其实是女主丽塔，于是他开始对丽塔采取各种攻势，意图获得丽塔芳心，但是丽塔总能看透菲尔，她知道菲尔追求自己其实只是为了满足其占有欲和肉欲，所以总是以响亮的巴掌回应他。

这里出现的问题是，这样的一个时间轮回为何会把一位默默无闻的播报员变成嚣张的纵欲和投机分子呢？

罗素认为，“几乎在每个人的身上，都存在着一头昏昏欲睡的疯狂野兽，但是，文明人知道，不能让这样的野兽醒来。”麦独孤也在《社会心理学导论》中提出本能与情绪的关系，进而提出了行为与情绪关系的模型。每个行为都包含一个情绪内核，例如母爱与温情总是相伴出现。

主人公内心本是热情的，而社会约束的钉子硬生生地钉住了他，将他塑造成一个灰色的形象，当这种社会约束不存在时，积压的热情由于缺乏正向引导，就容易误入歧途而驱使精神载体作恶。

第三阶段，厌倦与绝望。在主人公被一次次的拒绝后，他开始对这一天感到厌倦，随着厌倦的累积，逐渐演变成了绝望。他开始尝试用自杀的方式来逃离这个世界，电死、撞死、跳楼死，却怎么死也死不了，第二天早上6:00他又会在他的小床上醒来。

佛教教义中有“六道轮回”的概念，认为人去世后并不会去别处，而是再次生于这个世界，并根据上辈子的善恶情况来决定为人或畜生、“饿鬼”等六类生物，在这个背景下，即使自杀也无法得到解脱，唯一跳出六道轮回的方法就是通过修行来达到“涅槃”的境界。

电影中，菲尔陷入的时间轮回与之非常相似，只不过轮回的时间尺度从一生缩小到了一天，而且第二天不受前一天行为之善恶的影响，醒来即是生，安眠则为死。同样的，菲尔尝试了各种方式自杀，结果只是回到轮回的起点。

事实上，故事进展到这一步时，交给菲尔的任务就是通过某种“修行”来达到“涅槃”，从而跳出“轮回”。

第四阶段，乐观与为善。日子还在重复，但主人公开始向好的方向转变，缘由是他每晚都在救助同一个老人，结果却都无效，这使他开始感悟生命的意义。

由于菲尔对这天将要发生和已经发生的事情已经很熟悉，这使他可以预知性地帮助无家可归的老人回家、救助从树上掉下来的小孩、帮人修理轮胎、为吃饭差点噎死的胖子挽回一命，像雷锋一样做各种好人好事。

与此同时，他开始读书、学习钢琴、冰雕，用文学和艺术来充实自己，最后，菲尔用短短“一天”的时间，成为了全小镇居民最喜爱的外乡人，可喜的是他也在这一天赢得了丽塔的接受。他最终悟出生命的真谛，当他第二天早上6：00醒来时，发现丽塔正在他的身旁安睡，而时间是2月3日。

海德格尔认为，最好的活法是“向死而生”，也正如莱奥帕尔迪在一篇名为《伟大的野公鸡之歌》的文章中写道的：

“生活就是如此，为了能够忍受生活的种种，我们必须时不时地放下它，获得一点喘息的机会，用死亡的滋味或几乎是少许死亡让我们重新振作起来。”

一个直面过死亡的人，往往更能体味到存在的意义，剧中主人公每次面对老人的死去，其实都是对自我存在意义的拷问，正是这个反复出现的死亡场景促使他得到了根本转变。

结语：精神明亮地活好今天

土拨鼠日，也就是圣烛节，据说这一天，冬眠的土拨鼠要醒来，离开洞穴预测春天，如果这一天土拨鼠能够看到自己的影子，那就代表冬天还将延续；如果看不到影子，就说明春天到了。同样在这一天，天主教徒也会点起蜡烛来纪念圣母玛利亚。

主人公菲尔意外地和小镇的象征“土拨鼠菲尔”同名，又意外地被困“土拨鼠日”，可见菲尔此时就成为了一只“土拨鼠”，在苦涩灰暗的冬天和精神明亮的春天之间摇摆抉择，所幸，菲尔最终选择了后者。

当广播里宣布意料之外的到来时，多少人感动得失声掩口：

“Something is different.”
“Good or bad？”
“Anything different is good”。明天，终于在无数个今天之后，温柔地拥抱了菲尔。这样的荒唐事,当然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但我们偶尔也会慨叹庸庸碌碌的生活，会抱怨日复一日的工作，感到自己的人生停滞不前。如果有这种感觉，请相信，那只是暂时，因为你只要精神明亮地过好今天，那个叫做明天的日子，总会到来。

文/枕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