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光之/一个有腔调的人文类解读头条号

美国，得管德国叫“爹”？

美国好莱坞女星克尔斯滕·邓斯特，她是美国最典型的德裔女明星，典型的德国女性长相

在今天的世界，美式快餐随处可见，麦当劳、肯德基、汉堡王几乎开遍了世界每一个角落。作为美国最具代表性的食物，汉堡包（Hamburger）已经人尽皆知。然而，这么一种“美国味”十足的食物，起源地却不是美国，而是千里之外的德国。如果你翻开德国地图，就会发现有一座名为汉堡（Hamburg）的城市，大名鼎鼎的汉堡包，就得名于此。

美式牛肉堡

汉堡是德国北部最大的港口城市，也是德国的第二大城市，著名的“汉堡包”就诞生于此。最开始的汉堡，是一种用面包夹着牛肉馅的食物，19世纪中叶之后，随着德国移民的大规模迁移而传入了美国，后来又有了经典的美式鸡肉汉堡。作为一种发源自德国的食物，汉堡如今却成了美国的“招牌”，这一切都得益于人口巨大的德裔美国人。

汉堡市是汉堡州的首府，位于德国北部地区，是仅次于柏林的德国第二大城市

一个小小的汉堡包的背后，是德裔移民在美国的传奇故事。有这样一句著名的关于美国国民性的话：“所谓美国人，就是英国人的头脑、爱尔兰人的手脚和德国人的躯干”。这句话当然有失偏颇，毕竟美国不是只有白人。作为一个移民国家，美国的人口构成极其复杂，是联合国官方盖章的“世界民族大熔炉”，几乎拥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每一个民族。

图中浅蓝色部分即为德裔美国人的大致分布区域

民族太多，美国政府也就懒得一一细分，因此美国一般不使用“民族”概念，而使用“族裔”概念，一个族裔一般包括许多类属，比如亚裔包括华裔、日裔、越南裔、韩裔等。美国联邦政府认定的族裔有欧裔、拉丁裔、非裔、亚裔、印第安原住民和夏威夷原住民六大类。

美国的拉丁裔，绝大部分来自墨西哥和中南美洲，古巴也是主要来源国之一，这些人的第一语言是西班牙语

美国总人口约为3.3亿，欧裔白人是美国最大的族裔，约占60.4%（近年来下降趋势很快）；其次是拉丁裔，约占17.4%，是最大、生育率最高的少数族裔，根据美国人口调查局的预测，在未来30年内，拉丁裔的占比将超过30%，将白人挤到50%以下；而非裔和亚裔分别是第三和第四，一个8%，一个7%。

特朗普长女伊万卡·特朗普。特朗普家族也是德裔美国人后代，特朗普的祖父来自德国巴伐利亚州

美国的种族划分实在太过复杂，再细也只能到“国别”，比如说你是一个美国苗族华裔的后代，但美国人可不知道什么是苗族，他们只知道你是“华裔”，再说美国人基本上都是“混血儿”，几代后就很难确定祖上到底是哪个国家、民族的人。在美国属于什么族裔，全看你自己申请，黑人和拉丁裔有“一滴血原则”，而美国白人则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族裔。

著名的肯尼迪家族是美国爱尔兰裔的代表，爱尔兰裔是美国白人中的第二大族裔，人口比爱尔兰本土人口还要多

打个比方，如果一个美国白人有爱尔兰血统、德国血统和法国血统，他可以自行申报自己是这三个族裔中的任意一个。当然，这个传统仅限白人，亚非拉三裔只能乖乖当“有色人种”。

黑哥哥的枪，就问你怕不怕？

如果非要从“国别”族裔角度出发，那么美国人口最多的族裔应该是德裔。德裔是美国欧裔白人中最大的族裔，也是美国目前最大的族裔，人口约为5900万，约占18.1%。当然，美国今天已经没有纯粹的德裔了，这一点从美国人的姓氏就能看出来，美国人口最多的德国姓氏“迈耶”，已经排到全美173名了。

美国好莱坞女星克里斯滕·里特，“克里斯滕”是典型的德国女性名字

那么为什么美国会有这么多德裔呢？或者我该说，会有这么多自认为是德裔的美国人呢？大家都知道，美国最早的移民是来自英格兰地区的英裔，如果你是一个英裔美国人，基本不会特意强调自己是英裔，但是如果有了德裔血统，你就会将自己归类为德裔，因此美国的德裔人口也就在纸面上多了起来（事实上早已经是混血）。

德裔女性

你在各种影视作品或社会新闻中看到的美国白人，只要是金发或棕发，大多都有德裔血统。事实上，如果你稍微知道一点欧洲史，就会知道，英国人和德国人祖上也是血亲，即所谓的“盎格鲁-撒克逊”裔，就拿今天的英国皇室来说吧，按血统都是德国贵族的后代。

英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和丈夫菲利普亲王，都是德国贵族的后代

德裔美国人从何而来？

那么德裔美国人究竟是怎么来到美国的？下面就让我们来一探究竟。

伊万卡·特朗普

在今天的美国，城乡之间俨然不同，美国的大城市一般是种族极其多元的社会，比如纽约、洛杉矶，这两座城市几乎囊括了全美的各个族裔。而美国的乡村地区，则仍然是清一色的白人天下，而这些白人大多就是德裔、英裔和爱尔兰裔移民的后代。其中德裔居多，当初德国移民来到美国，大部分都选择了扎根小乡镇，世代为农。

典型的美国乡村德裔白人女孩

事实上，很多中国人会对美国有一个误解，就是觉得美国遍地都是黑人和外来移民，但事实上那只是好莱坞电影中关于大城市的片段，美国小乡镇地区基本上还是保守的白人单一社会，维持了200多年。这些白人乡镇集中于美国中西部（德裔美国人为主）和南部地区（英裔美国人为主），他们平淡地过着日子，很少为外界所知，这也就是为什么德裔美国人不起眼，却是美国人口最多的族裔的原因，因为他们大多居住在乡镇，而非大城市。

美国本土有48个州，以及一个华盛顿特区，海外有2个州

德国在历史上也不是一个统一国家，而是一堆日耳曼小邦国。直到1864年-1871年，才被普鲁士王国通过王朝战争统一，在此之前，根本没有所谓“德国”，因此德裔事实上是日耳曼裔，囊括北欧和瑞士、奥地利等地的居民。

17世纪初，因为宗教改革，当时的德国（神圣罗马帝国）出现了新教和天主教的对立，旋即引发了一场影响整个欧洲的三十年战争，诸侯争霸、军阀割据，简直是民不聊生，与此同时，欧洲向美洲的移民运动也方兴未艾。于是1608年开始，第一批德裔移民就混入荷兰移民的队伍中，稀里糊涂去了美洲，他们大多是农民和小手工业者。

位于费城的日耳曼敦社区（German town），是美洲第一个德裔移民区

从1680年到1760年，大约有超过20万来自德意志地区的人口移民美国，1683年他们在费城建立起了第一个德裔小镇“日耳曼敦”，自此定居了下来。和英国移民来到美洲的原因相似，除了贫穷，就是宗教原因，来到美国的德裔清一色都是新教徒，他们中不少人是因为受到天主教廷的迫害而移民。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在欧洲混不下去，实在是太穷。

前往美国西部修建铁路的德裔劳工

纽约州、宾夕法尼亚和弗吉尼亚州是美国德裔移民最早定居的地区，当时的美国还是英国的殖民地，德裔移民的社会地位并不高，但是英国殖民者允许了同为白人的德裔移民保留自己的语言和社区，汉堡包作为一种德国食物便开始在美洲流传，因为容易制作和食材易得，渐渐地走出了德裔社区，被英裔美国人所接受。

德裔美国人

1776年，美国独立，此时的第一代德裔移民已经完全融入了美国社会，虽然仍然说德语，但是生活习惯已经和英裔移民无异，他们事实上都在形成一个新的民族——美国人。德裔移民最大的特点就是“勤劳”，西部大开发之后，他们涌入新并入美国的领土去拓荒。1790年，全美人口普查，德裔移民人口超过37万，约占全美人口的数量已经达到9%，相当可观。

颜色越深，就代表德裔移民越多

广义上的日耳曼地区包括今天的德国、奥地利、瑞士、丹麦等莱茵河以东地区到波兰之间的广大区域，这里人口稠密，超过8000万人。随着欧洲封建帝国的统治愈加腐朽，不少失去土地的德国底层农民和城市小手工业者就越向往移民到美国去。

1848年欧洲大革命，首先在德意志地区爆发

1848年，德意志地区爆发大规模工人起义，很快被镇压，流血无数。这一次起义的失败，推动了大规模的德裔移民浪潮，大量德国移民开始向世界各地移民，他们的首选之地自然是有一定德裔人口的美国。第二批德裔移民的数量和复杂性都远超第一批，足足有500多万人，占美国外来移民的1/4。这些人极大影响了美国社会，他们带来了啤酒、汉堡包以及烤香肠等德国传统食物，一时间美国大地上出现了大量酒吧（英裔移民大多是清教徒，不喝酒）。

德国是啤酒的发源地，著名的青岛啤酒也是由德国传入中国而出现的

1871年，德国统一，为了缓解国内严重的矛盾，德国政府开放移民政策，鼓励德国人向外移民，平均每年达到5-10万左右。当时的美国政府还没有意识到这些德裔移民虽然是重要的劳动力，但也将成为美国社会的不安因素。美国政府完全没有禁止德裔移民保留母语和生活习惯，甚至没有禁止他们悬挂德国国旗。这对于说英语的美国而言，无疑是很危险的。

一个美国德裔移民因为在一战时期支持德国而被惩戒

德国是美国外来移民最大的输出国，1882年达到顶峰，那一年有超过25万德国人移民美国，占当时德国人口的5%。但是这些后来移民美国的德裔移民，仍然对祖国保持着高度的认同，一战爆发后，甚至出现了许多美国德裔移民归国参战的情况，而美国在一战时加入了对德作战的协约国，这让美国非常不满德裔移民的“两面三刀”。时任美国总统威尔逊就公布法令，从此废除德语教育，通行英语教育，试图把这些德裔美国人“美国化”。

爱因斯坦，生于德国的犹太裔物理学家，瑞士、美国双国籍

一战后的德国，经济崩溃，加上纳粹势力抬头，越来越多的德国移民开始逃到美国，他们之间包括许多德国的犹太裔，比如爱因斯坦。1931年后，第三波德裔移民潮开始，有超过200多万德裔移民进入美国，他们绝大部分是为了逃避纳粹党的政治迫害。但也有不少德裔移民选择支持德国纳粹，他们或是回到德国，或是在美国宣扬纳粹主义，从1940年到1945年，美国政府一共逮捕了超过1.1万支持纳粹的德裔美国公民。

美国拥有自己强大的文化同化能力，对德裔移民的同化是显而易见的。更多的德裔移民选择放下“德国认同”，成为美国人的一部分。二战爆发后，大量德裔士兵加入美军奔赴欧洲作战，盟军最高总司令艾森豪威尔就是一个德裔美国人，他打起德国可一点不手软。

艾森豪威尔，二战盟军最高司令，美国五星上将，美国总统，德裔美国人

不止是艾森豪威尔，连希特勒远在美国的侄子都加入了美国海军，在“美国的民族认同”面前，德裔美国人都认为自己首先是个美国人，其次才是德裔。

威廉·帕特里克·希特勒，德裔美国人，阿道夫·希特勒的侄子

比起说西班牙语的拉丁裔美国人，德裔美国人融入美国社会是相当容易的，盎格鲁-撒克逊兄弟本来就是同文同种，德语和英语也是亲戚语言，都是白人，一代下来就完美融入。二战战后，苏联等东欧国家驱逐境内的德裔人口，他们之中的许多人选择了回到德国或者前往美国，和之前的德裔移民不同，这些人大多是知识分子和技术人员。

今天的北美洲的德裔人口分布图

四波德裔移民潮加上他们的后代，到了1950年，美国德裔人口或拥有德裔血统的人口占比已经达到24%，远远超过任何一个美国族裔。总体上来看，德裔美国人对美国社会产生的影响，远远大于除了英裔移民之外的其他种族，政治上，美国出过四位德裔总统，胡佛、艾森豪威尔、尼克松和特朗普；科技上，爱因斯坦不必多说了，美国NASA的领军人物冯·布劳恩也是德裔；经济上，前世界首富比尔·盖茨也是德裔美国人的后代；娱乐业更是数不过来。

比尔·盖茨，美国微软集团创始人，美国首富

美国每年都会有数十万人回到德国省亲，不少人家甚至可以确定到自己的祖辈在德国某某州某某城的某某镇，因此就有那句经典的“每一个美国白人的身上都流着德国人的血”的论断。400年过去了，美国德裔早已经完全融入美国社会，但仍然保持了强大的德裔认同。

美国德裔纪念广告

虽然德国姓氏在美国因为通婚混血被其他姓氏渐渐取代，但是德国名字却保留了下来，比如男性名字“本”、“汉斯”、“卢卡斯”，女性名字“艾玛”、“汉娜”、“克里斯汀”等，在美国非常常见，这些名字大多是从德国传出的。

为什么美国不说德语，而说英语呢？

很多人不解，既然德裔是美国白人的主要群体，那为什么美国不说德语，而说英语呢？是因为英国先入为主了吗？英国最早在美国建立殖民统治，英语就成为了美国的官方语言，而德裔移民大规模移民美国已经是18世纪后的事了，英语的地位已经无法撼动。

一个美国爱尔兰裔白人和她的黑人丈夫

德裔移民相对其他白人种族而言，是很少和非白人群体通婚的，因为德裔大多居住在单一人口的乡镇地区，但是德裔移民和英裔、爱尔兰裔移民之间却广泛通婚，渐渐地就被英语同化。到今天，美国的德裔人口基本没有多少会说德语了，这一点和亚裔和拉丁裔完全不同，他们的第一语言仍然是各自的母语。白人内部，是很容易同化的。

美国总统奥巴马虽然被算作非裔，但他的母亲是爱尔兰裔的白人，父亲也有阿拉伯裔血统，他的黑人血统只有25%

19世纪后期，当时的美国政府忙着开发西部，招揽了大量德裔移民前往西部拓荒，还没有意识到同化教育的重要性。1881年，全美国有超过1000所德语学校，全德语教育，学生人数16万人左右，到1900年这个数字达到50万。除了和其他美国族裔交流外，美国德裔基本不使用英语，一个国家两种语言，让美国政府意识到不妙。

美国的德语报纸

一战爆发后，美国德裔为德国捐钱捐粮，当时的美国主流英语社会和德裔移民的冲突已经十分严重，剧院上演着丑化德国人的戏剧，社会上时常有人袭击说德语的居民，而警察往往以“听不懂德语”为由拒绝保护他们。1917年，美国正式对德宣战，强调“百分百爱国”，美国政府出台禁止德语教育的法令，到二战爆发时，除了老一代德裔移民外，新一代几乎已经不说德语了，效果非常明显。

伊万卡·特朗普

当然，爱美国和爱德国是两码事，每一个德裔美国人首先是美国人，其次是德裔，在忠于美国的第一身份外，仍然保持着对母国的感情，比如特朗普访问德国时就对默克尔说自己也是德国人的后代，还惹得默克尔哈哈大笑。

有意思的是，二战时期，美国军队中的德裔士兵也不在少数，他们到了德国之后也没有碍于所谓“情面”而手下留情，他们还时常打趣道“这场战争就是德国人打德国人（因为盟军最高司令艾森豪威尔就是德裔）”。不少被美军俘虏的德国士兵，都会说一点英语，被送回美国本土关押，战后直接在美国定居，从德国人到德裔美国人，无缝衔接。

冯·布劳恩，曾经主导德国V2火箭的设计，二战后移民美国，加入NASA

其实，美国白人之间无所谓什么血统不血统，除了意大利裔还十分注重自己的血统外，其余的美国白人族裔只认同“美国人”的身份，德裔和英裔的混血程度非常之高，之所以上报德裔，不过是因为“英裔不需要强调”，从底子上看，还是英裔血统最多。

《蜘蛛侠》电影系列中的邓斯特，她作为德裔美国人，却饰演爱尔兰裔角色玛丽·简，染了标志性的红头发

值得注意的是，1930年代后从德国移民到美国的犹太裔，习惯上可以既算作德裔，也可以算作犹太裔，因此德裔美国人的数量确实是虚高了一些，才有了5900万。时至今日，德裔在美国最突出的文化影响，恐怕只有汉堡包了。

费雯丽，在美国发展的英国籍女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