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德国墨卡托基金会邀请，由中国基金会发展论坛组织，中国基金会秘书长代表一行9人，于2018年6月24日－7月1日对德国和比利时的基金会、公益组织、社会企业进行了深度考察。我们将陆续为大家分享此次访欧团成员的观察报告，文章代表作者个人感触、思考，不代表作者所在机构及基金会论坛的立场。

朱秋霞，上海真爱梦想公益基金会副秘书长

我能确保正直，却不能保证没有偏见。——歌德

一、跳出概念的囚笼

此次考察，在德国拜访了6家基金会，一家是社区基金会（柏林公民基金会），一家类似于协会的基金会（关税同盟基金会），其他四家都是家族或企业基金会。

到德国第一天，主办方邀请了德国波鸿大学林靖博士，带领访欧团一路游览议会大厦、柏林新博物馆等，一边讲解基金会（德语Stiftung）在德国法律社会环境下的内涵与外延，颇有亚里士多德“逍遥派”风韵。

林靖博士带领访欧团游览

基金会（Stiftung）在德国深度参与公共事业中，掌管和运作着庞大的社会资产，对社会文化有着深远的影响。若从概念出发，德国基金会类似于非营利组织的定义，这一点不同于中国和美国的狭义定义，但又更开放和灵活。

基金会（Stiftung）在德国可以采取多种形式，可以是有限公司方式，也可以是协会方式，可以是公益的基金会形式，等等，但，是不是具有公益性或者是否为非营利性组织，必须由政府税务部门进行“认定”，因为涉及到税收优惠待遇。有一些基金会并不进行公益性认定，就是为家族服务，若从中国基金会范畴来看就不属于“基金会”，但在德国是适用的。

除了以上提到的基金会为民法基金会外，德国还有比较特殊的公法基金会，主要由政府进行拨款，但各自独立运作，政府并不干预。

歌德曾说过，智者和愚人都没有害，最危险的倒是智愚参半。

此次欧洲之行，上一期访欧团成员、敦和基金会孙春苗副秘书长在行前培训上提醒我们要保持“空杯心态”，这个友情提示非常中肯。考察第一天整个团都被中德不同法律概念缠绕其中，考察第一天晚上经过与林靖博士深度座谈会后，团员们才释然，不再用中国概念来生搬硬套，此后的考察重点放在不同机构特色与内部治理运营。

二、德国基金会的“偶数决策”

大众基金会的理事数量是14人，博世基金会和墨卡托基金会分别拥有4位CEO（令人不禁想起了持续五百多年的德国选帝侯传统……）。我们对偶数情况下如何决策比较好奇，事实上，偶数似乎并不影响正常运营，看来团队内部互相熟悉且团结，想象中的决策难题并未降临。

访欧团在大众基金会

三、基金会取什么名字好

我们考察了四家德国的家族或企业基金会，

大众基金会、宝马基金会、博世基金会、墨卡托基金会，

每一家名字的前世今生都有耐人寻味的故事。

（一）大众基金会

大众基金会（VolkswagenStiftung）属于企业基金会，名字来源就来自于大众汽车，就这么简单。Volks在德语中意思为“国民”，意思是“国民的汽车”，大众汽车成立于1938年。

1961年德国联邦政府与下萨克森州有一份条约，把州政府拥有的大众汽车股份捐给了基金会，随之州政府对理事会成员推选、资金用途范围（一半资金需要用在下萨克森州内）和监督保留了一定权力，资助方向主要是科研。

大众基金会是德国最大的基金会，资金雄厚，投资是其收入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大众汽车股票分红，2015年大众汽车排放门风波后，分红受到一定影响。

（二）罗伯特.博世基金会

罗伯特·博世先生（1861-1942）对拥有的财富（主要是博世公司）进行了精心规划，对家族、基金会和信托安排做了合理的安排，成立于1964年的博世基金会（Robert Bosch Stiftung）拥有博世公司92%股份，并通过股息维持自身运转，博世基金会与博世公司相互独立运营。

博世基金会是企业基金会吗？“Bosch”来自创办博世公司的罗伯特.博世先生，并非来自博世公司，应该这么说：罗伯特.博世先生通过博世公司和博世基金会，让“Bosch”这个字眼变成了一种珍贵的社会人文资产，并赋予其丰富而深刻的意义。

访欧团与博世基金会Christian Hänel合影

博世基金会作为一家企业基金会，我个人认为与家族基金会有一定的类似，但又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家族基金会。让我想起了美国的福特基金会，福特先生创办了福特公司、发起了福特基金会，目前福特基金会与福特公司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福特基金会内部规定还不允许购买福特汽车公司股票），基金会与福特家族也没什么关系，变成了完全独立运作的公益组织。由此，“福特”一词也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和价值。

大概通过如此，才能把一个姓、一个人或家族、以及背后的故事与价值被世代传颂下去，达到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永恒”。

（三）宝马基金会

宝马基金会全称是BMW Foundation Herbert Quandt，宝马基金会实际上是个家族基金会，后面的Herbert Quandt就是这个基金会的发起人。

Quandt先生是宝马集团的三个拥有人之一，因为历史原因，Quandt家族与宝马集团其他两位合伙人经过洽谈，最终允许基金会以BMW这个品牌来注册基金会。

当然，基金会品牌构思很巧妙，BMW Foundation字体很显著，Herbert Quandt排在第二排，灰色字体很小、很低调，成功的既保留了发起人名字又突出了宝马品牌。

访欧团在宝马基金会

宝马基金会总裁Hipp先生活力十足、激情四射，是欧洲公益创投和社会责任投资的积极倡导者之一，宝马基金会自身的保值增值也遵循社会责任投资的准则。然而，宝马基金会无法影响宝马公司的投资取向（宝马公司可投资标的达到几百亿欧元），其投资导向尚未遵循社会责任投资准则。

这就让宝马基金会有点尴尬：基金会与公司共享“BMW”的品牌资源，但公司并不响应基金会倡导的投理念，内在逻辑和外在形象就不一致。

当我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总裁Hipp先生回答得很有外交技巧：“两者投资理念正在’趋同’，影响正在路上……”（这位总裁能力出众，社会职务众多，2008年起担任勃兰登堡Ketzin镇议会成员，据他说，这是个极小的镇，议员干的活好比幼儿园保安……）

（四）墨卡托基金会

墨卡托基金会是麦德龙集团主要股东施密特家族发起的（施密特家族人数庞多，发起人属于家族富三代其中一位），考虑到施密特这个姓氏在德国比较寻常，于是家族选择了杜伊斯堡著名地图制图学家、宇宙学家哈德.墨卡托命名，取义“全球性思维、科学精确性和创业精神”。

（在比利时的欧洲基金会中心交流时，请来了瑞士橡树基金会，这家基金会由拥有最大机场免税店家族成立，只因创始人小时候家里有棵大橡树，看来家族基金会名字往往与家族情感历史有藕断丝连的关系。）

访欧团在墨卡托基金会

四、社会声望资产中被“隐匿”的女性

德国两个家族基金会：宝马基金会（BMW Foundation Herbert Quandt）、博世基金会（Robert Bosch Stiftung），与美国的“比尔&梅琳达.盖茨基金会”相比，有什么不同？

德国基金会名字中并没有女性的名字。

我曾问博世基金会国际理解项目部的Christian先生一个问题：罗伯特.博世老先生生前做出家族、工业信托公司、基金会的精巧安排时，太太还在世，太太对财富安排的意志似乎被隐匿了？

Christian先生回答道，博世老先生是1942年过世的，此时德国还处在二次大战，去世时博世太太在法国，二战结束后才回到故乡，二次大战给她精神造成了巨大创伤，此后一直在故乡安静的度过余生。由此推断，博世太太已经没有合适的能力对财产进行主张和分配，家族后人可能也不愿再去打扰博世太太宁静的生活。

但是宝马基金会似乎没有这么多故事，后缀家族名字只有男性大家长。

德国两家基金会都是二战后不久成立的，我们不太了解当时的财富继承、分配的法律对在世配偶的原则（我们目前盛行的是婚内财产夫妻平分原则，有婚前协议的除外），有可能当时社会继承依然以男性为主，也有可能当时的社会文化也不鼓励女性主动对社会声望的主张。

盖茨基金会成立于2000年1月，代表了新时代的慈善理念和文化，家族基金会名称中带有夫妻双方的姓名，也寓意夫妻地位平等，尽管“盖茨”是夫姓。

社会声望到底是不是“资产”？

国内有对富裕的夫妻，曾成立过一家基金会，运行的有声有色，有一定社会最知名度，前几年夫妻俩和平离婚，离婚后如何划分基金会这份社会资产？丈夫带走了原基金会名字，妻子带走了原基金会团队、业务，注册了一家新基金会，延续使用原品牌资源，完成了和平过渡。

时过境迁，与五十年前相比，我们的经济和法律环境、社会文化风气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不能以当下的思维来观察和评价过去，历史必有其合理性。

由此看来，基金会为家族、个人累积起来的社会声望资本，也应纳入家族的总资产中统合考量，博世基金会就是个很好地范例。随着现代观念的发展，在慈善公益事业中，女性的权益也在逐渐浮出水面，富裕家族的在世女性的声音将被更多人听到。

关于墨卡托中国基金会秘书长访欧项目

2017年-2019年，中国基金会发展论坛与墨卡托基金会在中欧基金会国际交流领域形成共识，达成合作。双方将共同促进中欧基金会间的沟通交流、相互理解与合作。

访欧项目是墨卡托基金会在中国开展的“国家与社会-中国未来合作伙伴”主题项目中的子项目，2018年访欧项目由墨卡托基金会联合中国基金会发展论坛，通过遴选国内优秀的基金会秘书长前往德国及比利时进行为期7天的参访交流活动，以促进中欧在基金会领域的知识交流和经验分享，推动中国和德国以及其他欧洲国家民间组织之间的友好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