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娶妻贤似孟姜女

高邑 刘宗甫

刘秀热情接待同窗好友邓禹。邓禹很有见解地对刘秀说：“看当前天下大势，山东未稳，赤眉、下江兵马各霸一方。刘玄(更始皇帝)碌碌无为，其将士多为贪享乐、图财帛之辈，毕竟不是成帝业之人。而你久居人下，哪有出头之日。何不广招人才，争取民心，中兴汉业呢？”

刘秀一听，正合心意。翌日，即令军士们称邓禹为将军，他还与邓禹同室而居，柳营春试马，虎帐夜谈兵，共议军中大事。

冯异见刘邓言谈合拍，相随相依，亲密无间，已猜透刘秀心中奥秘，就悄悄对刘秀说：“人心思汉，由来已久，当前刘玄昏庸，将士不和，民众怨声载道，何不趁机安抚百姓，宣扬汉刘恩德，争民心、创大业？!”

刘秀听得入耳，心中大喜，就采纳了冯异的建议，就派冯异等人到周边各郡、县考察官吏，安抚百姓，释放冤囚，发放赈粮。

一日，军务忙罢，邓禹偶然想起一事：“怎么刘秀至今尚未成家，依然孑身军旅”。便一本正经地说：“文叔兄，你比我大七岁，业已29岁光景了，为何还不娶妻”。

一语勾起了刘秀的心事，他早有誓言：“娶妻当娶阴丽华”。想那美丽贤淑的阴丽华也已21岁了，确实该成家立业了。

此时，有些人还不断在更始帝刘玄耳边吹风，说什么“刘秀该杀!他的哥哥刘縯被杀后，能无怨恨么？”对此，刘秀也有耳闻，心中愤懑自然难免，只是表面不敢微露，尤怕被杀之险。他忽然计上心来，一为蒙住朝廷怀疑他思縯之情，二为深爱青梅竹马情深意长的阴丽华，便决定在这哥哥刘縯被杀不久的时刻，出人意料办喜事。

心思既定，立即操办起来。

汉代，有一民俗，嫁娶时，须按女方属相定大利月行婚嫁，阴丽华是属鹿的。东汉以前，人的属相与今不同，十二属相中，有鼠、牛、虎、兔、龙、虫、鹿、马、环、水、羊、猪。到东汉后才改为“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因而那时，阴丽华属鹿，占第七位，属阳，(单数为阳，双数为阴)，按“阳前阴后一吉辰”的说法，阴丽华行嫁的大利月是在二月、十月为好。此时，恰是早春二月，真乃天合人意，顺其自然。当刘秀提出要办喜事时，更始帝刘玄误以为刘秀也沉湎于儿女之情，真的忘了兄仇意恨，笑着说：“文叔打昆阳，占定陵，屡建奇功，戎马生涯快十年了，也该成家了。联今赐你完婚，并封你为破虏大将军，封武信侯。”

刘秀当即叩拜，口呼万岁，谢恩而归。

刘秀这个封号，是个空架子，有职无权。更始帝刘玄杀死了刘秀亲哥哥刘縯，怎能心无芥蒂。

刘秀让朱祐去操办。朱祐找到校尉阴识，说知此事，阴识早想为妹妹完婚，即刻去新野安置。

朱祐和庄遵(即庄光、庄子陵)急忙收拾宛城大将军府，备办洞房。

刘秀以乐队为前导，备以黄金、马匹、玄璧、清酒、粳米和稻米等30余种物品为聘礼，按当地民俗，以隆重礼仪去新野迎娶阴丽华。

钟鼓乐之，琴瑟友之。刘秀披红挂彩，骑马备轿，从新野把阴丽华迎娶到宛城。舂陵军内，除少数知情者略表祝贺外，大多数人表示不满，不肯前来参加喜筵，他们认为：刘縯被杀，你刘秀不为哥哥伸冤，还大办喜事，太没志气!另一边新市，平林军的将领，却装模作样，来贺喜参宴，说笑畅饮，他们见刘秀一如往常，便放心地大吃大喝起来，酗醉而归。

客人散去，刘秀来到喜房。一对喜烛，红光四射，两盏八角红纱宫灯，垂金流苏，悬挂在洞房，把四壁衬映得绯红亮丽。洞房花烛，幽香沁人；狻猊青铜香炉里，瑞脑青烟，袅袅飘动。乌木桌几，十分讲究，文房四宝，陈列有序，书架上，一对玉瓶，如美女纵肩，还有一对陶盆，栽着两株盆景腊梅，疏枝现蕾，含苞待放，依然暗香飘浮，清新沁人。花开二月仙妍妙，悠然疏枝瘦梅俏。欣逢新蕊绽芳姿，夫妻携手赏馨宵。

洁净的墙上，还有一幅绢帛，上面题写了一首梅赋：疏枝瘦影而清香扑面，粼骨刚毅而耐风抗寒。洁静娴媚而群芳冠冕，雅韵温婉而荣盈书斋，红妆素裹而梅雪竞妍，汉皇风骨而魂染画卷。卓荦不羁而剑指霄汉。铮骨扬威而忠肝义胆。梅品臻善而神聚信念，一寸芳心而报春舞曼。粉花玉莲稍逊娇颜，鹤舞骊歌怎及品贤。嫣红姹紫百花争艳，风和日融碧水蓝天。鸟语花香梅仙醉眠，江山多娇而梅魂独灿。浩气凛然而正义恒坚，优良馨德而薪火相传。洁雅尊严而形象庄重，忠贞履责而报效轩辕。百折不挠摧而不换，热火炽燃寒而犹暖。梅占花魁冠而不骄，香洒冬腊芳而不显。奇葩天成吉祥人间，玉容仙姿福瑞无限。惠泽天然，慈情柔绵，秀丽江山只待烂漫。

阴丽华蒙着绣花红盖头。静静地坐在红罗帐的牙黄竹床边，她被笼罩在一片红绯色神秘而朦胧的氛围中。

阴丽华，这个大家闺秀，在闺阁绣楼度过了二十一个春秋，终于盼来了喜庆的如意婚期，她心里充满了喜悦，脸上涌上了微热的红云。

刘秀忙完迎送宾客之礼，来到洞房，见阴丽华端坐床头，蒙着红盖头。刘秀走到跟前，贮立良久，凝目望着日思夜想的新人，而且，从今日起，这个美丽而又贤淑的大家闺秀，就是自己的妻子了。刘秀轻轻的揭下阴丽华的红盖头，猛然间四目相对，两人均觉得如闪电般的一亮，面前的人竟是如此的灿烂夺目。刘秀近距离的端详着阴丽华，她是那么的端庄、成熟，透着浓烈的青春气息。刘秀亲切地将她搂在怀里。揭开盖头的阴丽华，见到曾经救过自己性命而且也是日夜思念的知心人，如今的新郎丈夫，自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她抬头举目 ，秋波闪动，一眼望见新郎官，喜惬之余，眼角还挂着未曾滴落的泪珠儿.聪颖的阴丽华心里明白，此时刘秀的心情是极端复杂的，他韬光养晦，违心自励。昆阳大战后，当縯兄被杀亲友变成仇敌之时，他大智大勇，闯入虎口，面对胞哥被戮，不敢表露丝毫怨愤，反而放弃兵权，主动入朝请罪，初步得到对手刘玄的信任，他深居简出，装聋作哑，佯作自卑无能，而在兄长丧期，一反常态，大办喜事，娶来阴丽华，拥娇倚翠，似有耽于酒色之状。难免让亲者痛仇者快，连最敏锐的对手也被其表像迷蒙于鼓中。刘秀全凭藏而不露的忍和韧，终得金蝉脱壳，逃脱一死关口。

这些事，外人很难理解。惟有深情相爱的阴丽华心明如镜。她从自己袖中，展出一块绣有并蒂秀荷的丝娟，为刘秀擦了擦眼角迸流的泪珠，安慰而心痛地悄声说：“郎君忽忧，你的隐情，奴家何尝不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虑之有”。刘秀见阴丽华胸有成竹，谈吐投心，他觉得自己能有这样一位聪慧贤良而又美丽的女人做妻室，真是三生有幸，不禁一阵暖流涌上心头。

丽华又温柔而甜蜜地说：“郎君，奴既为君妇，则生死相依，愿以终身相报，辅佐郎君于鞍马，肝脑涂地而无悔”。

刘秀闻言，感激不尽，由衷地说：“娶妻当娶阴丽华，果然不差。爱我者，妻也，知我者，妻也”。

早春二月，天气尚寒，洞房里虽然有一铜盆木炭火在他们身边炽燃，但硕大的将军府，堂皇居室并不太温热，刘秀把一件长袍披在丽华肩上说：“天还冷，别冻着”。阴丽华把长袍推过去，反披在刘秀肩上说：“郎君夜巡，岂能不寒？兰室无霜，何惧冷乎”。

一对新人在红纱灯下，细语漫言，如云舒云卷。阴丽华望着墙上一张字画，上写“柳营春试马，虎帐夜谈兵”。他们的话题，慢慢转入如何安抚河北民众，如何面对强敌对手，如何招贤纳士，如何精兵布阵，如何中兴汉业……

他们越谈越投机，刘秀索性翻开一卷竹简，慢慢读了起来：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在骖殪兮右刃份。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天时坠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刘秀忙碌一天，有些累了，不觉伏几而眠。阴丽华见刘秀入睡在己前，不去惊动他。但怕他受凉，悄悄给他搭上一条杭锦丝被。然后，她在灯下默读着几片竹简：“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被明月兮珮宝璐，世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驾青虬兮骖白螭，吾与重华游兮瑶之圃。登崑 兮食玉英，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齐光……。”

按照汉代民俗，新婚夜是不准灭灯的，绯红的纱灯，忽忽闪闪，一直亮到天明。一对新人在红光绚丽的洞房畅谈知心话，酣读励志书，情投意合，心心相印。洞房里充盈着温馨、淡雅、幽香、文墨、诗礼风韵。

清晨，阴丽华从红罗帐里起身，洗漱完毕，打扫了房间，整理好那些凌乱的书简。

此时，侍者送来早点，阴丽华轻轻开门，接过早点，放在木炭火盆旁边的小檀木桌几上。刘秀尚未醒来，丽华不去惊动他，也不肯独自用餐，独自守候在木炭火盆边，静默以待。

过了许久，刘秀醒来，打了一个哈欠。阴丽华给他备好一盆温水，送至近前，柔绵细语地说：“请郎君盥洗用餐。”刘秀却说：“夫人何必过谦，自当先去用饭。”丽华莞乐含笑，说道：“奴家怎敢先于夫君。”随即递过一涤巾。待刘秀盥洗已毕，坐在将军椅上时，阴丽华把饭菜早点端送到刘秀面前，说：“请夫君用膳。”刘秀说：“何不同餐，过来坐吧。”

阴丽华在刘秀多次敦促下，才移坐过来。夫妻同桌共餐。阴丽华使用的是一副冬青木筷子，她一次又一次挟上肉块儿，送到刘秀嘴上。刘秀也想回敬一次，可丽华却避而不受，刘秀说：“夫人不吃荤么？”丽华微露笑靥，频点柳眉。刘秀以为阴丽华真的不吃肉，不再进劝。等吃完了早饭，阴丽华送来漱口水，收拾完餐具后。刘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当年他在阴府作客，与阴家同桌共餐时，亲眼目睹了阴丽华是吃肉的呀，这才恍然大悟，情不自禁地自语道：“贤哉，妻也。”

李轶、朱鲔等与刘秀敌对的人物，见刘秀新婚后闭门不出，认为刘秀意志消沉，迷恋酒色，不足戒虑了。但李轶依然想杀害刘秀，但无时机和理由，便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了个借刀杀人的计策，立即奏本，让更始皇帝派刘秀出征，欲让刘秀生离死别、战死沙场而后快。

在昆阳大战中，与刘秀出生入死、生死与共的傅俊，因老家襄城宰拘捕并杀害了他的母亲、弟弟及亲人，痛苦不堪，请假奔丧回来，见到刘秀。

刘秀关切地询问：“子卫(傅俊的名字)，家事办妥了吗？”傅俊含泪作答：“我回乡奔丧，得你资助，感激不尽。”刘秀说：“子卫言重了，且到书房一叙。”

刘秀与傅俊来到书房，开怀畅叙，当刘秀问及沿途景况时，傅俊长叹一口气，说：“沿途各地，皆有诸多大姓起兵，据族自守。莽政虽灭，暴权未泯，法令无存，秩序混乱，百姓流离，苦不堪言。”

刘秀说：“乱后大治，势在必行，整治朝纲，至关重要，而大修宫府，劳民伤财，何益之有。我被任命司隶校尉，要去洛阳，行期在即。我想委托你护送我的夫人先回新野老家，不知可否？”

傅俊诧异地问道：“大将军，新婚燕尔，恩爱有加，如何舍得分离？何不夫妻同行？”

刘秀说：“如今朝政混乱，时局不稳，我重任在肩，不容分心。望傅兄多费心护卫夫人回乡如何？”

傅俊会意地点头应允：“属下遵命。”

刘秀送走傅俊，即与夫人商议此事。丽华闻言，心存疑虑，她说：“将军此去洛阳，何不让我同去，也好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呀。”

刘秀面对贤良娇妻，心情复杂，他何尝不愿携妻同行呢，新婚骤别，心中格外难受，正所谓离情千尺水，别恨一帆风。刘秀心里很难过，他流着眼泪对阴丽华诉说衷情：“夫人，你以为我是去修宫殿吗？我大哥被残杀，大仇未报，满腔愤懑自不必说，而朝中坏人时刻盯着我，使我成了动辄得咎之人，我一旦脱离更始，便要展翅扬翮。让你回乡，是为了你的安全呀!”

阴丽华这才感悟到刘秀是真心爱她、护她，越发舍不得与他分离，但为了举大事、谋大略，小不忍则乱大谋，她深明大义，便一口答应：“夫君，我依你，先回新野。愿苍天保佑，大业有成，咱夫妻早日团聚。”

“丽华，贤妻，真乃红颜知己。”刘秀牵着丽华冰玉般的嫩手，激动而真诚地说：“妻，在我落魄时节，你钟情于我，在我专心创业之时，你能理解我，知心至爱，至贤至德，莫过于汝也。”

刘秀擦干眼泪，强忍着内心不可言状的痛苦，吩咐阴识和傅俊护送阴丽华暂回新野，叮嘱他们要一路小心行事，多多保重。

李轶得悉此事，密告更始帝刘玄。刘玄亦起疑心，召来刘秀，怒目横剑，质问刘秀：“为何将家眷送走，莫非……。”刘秀在众目注视下，不慌不忙，坦然答道：“拙荆乃大户人家闺秀，生就倔强脾气，新婚不久，即秉性不和，时常吵闹不休，深怕有误军务，只好遣她返乡，以便专心奉职，效力吾皇!”

几句话说得更始疑虑顿消。李轶接着奏本，欲让刘秀去安抚河北，攻打各路起义军，指望把他支应出去，一可借刀杀刘，二可让更始疏远刘秀。

更始帝刘玄听了李轶的谏议，觉得正合自己心意，就派刘秀到河北去出巡征讨。

刘秀终于得此良机，争到了出巡河北的机会，结束了在夹缝中求生存的艰难探索和危险处境。凤雕锦羽难展翮，龙居浅滩失明珠。这会儿，刘秀被派往河北出巡，如鱼得水，如龙入海，好不欢心喜悦。

然而，面对河北百姓几经兵戈战乱，痛不欲生的场面，何以救他们于倒悬，此行又有几多潜伏危机，何以应对，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