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态复萌代表什么生肖(炉边闲话)

【炉边闲话】租界里的大亨们(下) “民国教父”杜月笙(二)

原创 金永亮 晚上八点 今天


租界里的大亨们(下)

“民国教父”杜月笙(二)

——《一部近代史 半部是上海》之八


04 青帮“悟”字辈

小东门的陈世昌,胸无大志,平日里挽篮抱筒,在十六浦一带沿街干点“套签子”的赌摊生意,所以得了个“套签子福生”的绰号。所谓套签子,不过是一种街头巷尾小来来的赌博。

做这种生意,要和社会上的各色人等打交道,于是他便入了青帮,排行“通”字辈。

杜月笙自从寄情摴蒱,迷恋花丛,就与陈世昌结下不解之缘。在上海青帮中,陈世昌属于不太起眼的小脚色,在二十岁的杜月笙眼里却已是一位像样的人物。为了找个靠山,免得吃亏上当受欺负,他决定和好友袁宝珊一起拜陈世昌为师,加入青帮。

青帮的祖师是罗祖,创始人为翁、潘、钱三位同门兄弟,都是江淮人。他们分别收徒,立下三堂六部二十四辈,以及十大帮规。

“三堂”是翁佑堂、潘安堂、钱保堂;“六部”分别为引见、传道、掌簿、用印、司礼、监察。二十四辈则是帮内的排行,依次是:罗祖真传,佛法玄妙,普门开放,万众皈依,圆明心理,大通悟学。

陈世昌十分看重杜月笙,于是决定开香堂收徒弟。

香堂设在市郊的一座小庙,杜月笙早早准备好了拜师红帖和贽敬,预习了开香堂的礼仪,心中热烈兴奋而又紧张神秘。

到了晚上,十几位拜师的徒弟在庙门前集合,由引见师带领,伸手在门上轻敲三下,里面有人高声问道:你是何人?

引见师答道:我是某某人,特来赶香堂。

问:此地抱香而上,侬阿有三帮九代?

答:有格。

问:你带钱来伐?

答:带格。

问:带了多少?

答:一百二十九文,内有一文小钱。

回答一字不差,庙门呀然打开,杜月笙跟着引见师来到神案之前,抬头一看,十七位祖师的牌位整齐排列,他们要拜的“本命师”陈世昌端坐在一张靠背椅上,两旁站着几十位前来赶香堂的前辈——按规定杜月笙要叫他们“爷叔”。除本命师和引见师,还有分司执事的八师:传道师、执堂师、护法师、文堂师、武堂师、巡堂师、赞礼师、抱香师,这便是所谓的“香堂十大师”了。

先按辈份次序,一 一净手,叫做“沐浴”;再端来一大碗水,从本命师开始,一人喝上一口,嘴巴不许碰到碗边,这叫“斋戒”,表示大家一心一意,迎接神祖。

这时抱香师上前一步,面朝殿外,高声喝起四句请祖诗:

历代祖师下山来,红毡铺地步莲台;

普渡弟子帮中进,万朵莲花遍地开。

然后,他一手持烛一手执香,搭成十字,在每座牌位前磕头上香烛。再从神案中将五支抱头香点燃,捧到庙门口,关牢庙门,转身进来,大喝一声:“本命师参祖!”

陈世昌离座就位,面向坛上,默默地念诗一首,自家报名:“我陈世昌,上海县人,报名上香。”

这时,赞礼师出列,朗声赞礼,香堂十大师依次在每一牌位前磕头;赶香堂的朋友也依样画葫芦。

参拜完毕,执堂师出来,介绍帮里的朋友相互见礼,再分列左右。

杜月笙知道,这还只是序幕,接下来才是入帮大典。

引进师和传道师领着杜月笙一行依次参拜祖师、香堂十大师和所有在场的爷叔,每人一连串要磕上一百多个头,体力不好的已经腰酸背痛,腿脚发麻。

这时赞礼师父给徒弟们一人发了三柱香,大家一字排开,并肩跪下,恭听传道师升座交代“三帮九代”——就是帮里的祖先世系、徒子徒孙的字辈等等。

现在轮到本命师陈世昌登场了,他站在坛前,俯身弯腰望着徒弟们问道:你们进帮,是自身情愿,还是人劝?

十几个人异口同声的同答:自身所愿。

于是陈世昌站直身子厉声告诫:旣是自愿,要听明白。安清帮不请不带,不来不怪,来者受戒。进帮容易出帮难,千金买不进,万金买不出!

徒弟们齐声应答:是!

接着徒弟们一一将拜师帖和贽敬呈递上去。拜师帖是一幅红纸,正中写着“陈老夫子”;右边写三代简历,自己的姓名、年龄、籍贯;左边由引见师预先签押,附志年月日。反面是十六字的誓词:一祖流传,万世千秋,水往东流,永不回头!

陈世昌收齐了拜师帖和贽敬,又喊一声:小师傅受礼!

众目睽睽之下,陈世昌要拿出他的看家本领来了,面对着十多位小师傅,他将传授“一帮三代”的历史、十大帮规以及记载青帮各种“切口”的秘籍。

清帮帮规相当严格,违者轻则罚跪香堂,重则戒板、除籍,甚至三刀六洞,秘密处死。杜月笙后来向朋友坦承,对他这么一个缺乏教养、浪迹沪滨的孤儿来说,清帮十大帮规于他立身处世,具有重大教育意义。

这十大帮规就是:

一、不许欺师灭祖。

二、不准藐视前人。

三、不准扒灰放龙。(扒灰,指吃里扒外;放龙,指出卖帮里。)

四、不准奸邪淫盗。

五、不准江湖乱道。

六、不准牵水带跳。

七、不准扰乱帮规。

八、不准以卑为尊。

九、不准开闸放水。

十、不准欺软凌弱。

此外还有一项更严格的规定:必须恪守帮中秘密。任何人进了青帮,便得“上不传父兄,下不传妻儿。”即使在帮内,也只是“师知其徒,徒识其师。”同参弟兄中,经常来往不多的,见面照样像是路人一般,不打招呼。

如果有事要找帮内兄弟,只能利用秘籍上规定的切口、动作和手势,所以各种切口都要背得一字不差,动作手势要练得一丝不爽。譬如说进茶馆酒楼必定右脚先跨进门坎,左手两指拎着袍衩。盘切口时对方头一句问:“贵帮有多少船?”你应该回答:“一千九百九十一只半。”当地老大有事相商,斟茶时要“凤凰三点头”——即一杯茶分三次斟满。如果来人辈份较低,要用大拇指在桌面三跪九叩首;辈份相同,用大拇指在碗盖上点点就行。

青帮人最讲义气,只要切口暗语对答如流,动作手势分毫不差,便可以分文不带走遍天下,一路自有当地的帮中人供应食宿,解决困难,赠送盘缠,甚至替他卖命报仇。

杜月笙就这样加入青帮,拜陈世昌为“老头子”,成为“悟”字辈弟子。


05 赌徒生涯

杜月笙加入青帮,并非阿里巴巴打开藏满财宝的山洞,“老头子”陈世昌带给他的是更多的灾难,还差点让他付出生命的代价。

陈世昌从事的是赌和嫖的营生,自从拜了陈世昌为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杜月笙对赌博更加沉迷,难以自拔。

王国生不明究竟,听说月笙已拜过老头子,入了青帮,便想利用他这一层关系,请他专任跑街,上十六铺码头提货销货,到同行间送货收款。杜月笙手头有了大把银票,赌得更起劲了。

一开始杜月笙赌的是麻将与挖花,这两种赌法,不但需要金钱,尤其耗费时间。杜月笙青春年少,精力旺盛,赌兴又浓,一上桌子就不想下来,赌得昏天黑地,日夜颠倒。

王国生看到他一失踪就是三五天,然后双眼红肿、呵欠连天地回到店里,一副无精打采、心神不定的样子,知道他是去赌博了,碍于面子,只好婉言劝告:“事体归事体,白相归白相。凡事总要有个限度。”杜月笙哪里听得进去,失踪的次数越来越多,王国生的话也越说越重。

面对王国生的一副晚娘面孔,杜月笙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上来了,心肠一硬,索性“横竖横,拆牛棚”了。他开始挪用店里的款项,赢了公归公来私归私,输了继续挪用,希望再赢回来弥补亏空。十赌九输,亏空越弄越大。麻将和挖花已经解决不了他的燃眉之急,他干脆跑到江湾和南市的花会赌场,玩一把大的。

花会由广东传来,在上海一带最为流行。赌法是列出三十六个人名,每人附以动物属相,称为“花神”。花会开赌叫“开筒”,一日开两次,“日筒”下午四点,“夜筒”深夜十时。开筒时赌场上摆张台子,台前坐着庄家,背对赌客。庄家头顶上挂着两幅布,一幅写着上次开出花神的名氏;另一幅叫彩筒,上面写着本次开筒的神名,卷起来高悬梁上。赌客在三十六位花神中下注,赌注投入一个大木柜里。下注完毕,满场赌客凝神屏息,鸦雀无声。突然炮竹喧天,震耳欲聋,庄家把彩筒一抽,布卷徐徐散开,神名赫然出现:押中的照赌注赔二十八倍,没押中的赌资由庄家统吃。

花会以小博大,十分刺激,好赌之徒趋之若鹜。赌场为了招徕赌客,派出大批花言巧语、能说会道的兜揽者,叫做“航船”——相当于今日澳门赌场的“叠马仔”。男航船专走大小商肆,勾引店员学徒;女航船则穿门过户,登堂入室,诱惑三姑六婆,少妇长女。每拉一票赌注,可以抽取十分之一的提成。

杜月笙并不喜欢那种单纯机械的赌博,但为了急于补上亏空,只好棋行险招,剑走偏锋。他一天两场,场场不落,几个月下来,经常是乘兴而去,铩羽而归。

钱输得多了,杜月笙看出,花会真正能赢钱的,只有庄家和“航船”。做庄家他没这个本钱和地位,不敢痴心妄想,于是他讨好赌场老板,做起了一名“航船”,大街小巷,到处招揽,潘源盛水果行的生意,也就顾不上了。

“航船”生意其实也不好做,他干脆越俎代庖,把赌客交给他的赌注擅自作主,胡乱下注,结果两头落空,越输越多。这事要是败露,不但赌客要来追究,赌场打手更会要了他的小命。于是他悄悄离开花会,过了一段东躲西藏、饥寒交迫的日子。

躲过风头,他只好跟着陈世昌沿街兜赌,干起了“套扦子”营生,惨淡度日。一日在街上遇到老实热诚的同参兄弟袁宝珊,好心劝他回潘源盛,说王国生日日惦记,不会追究他挪用店里公款的事情。他心头一热,告别师傅陈世昌,回了潘源盛。

听说杜月笙回来,王国生欢天喜地,对于挪用公款的事情一字不提,只是不再让他跑街,请他安心管好店里的买卖。他自己也暗下决心,洗手金盆,改邪归正,不负友情。

可是水果行的日子寂寞无聊,难以排遣,年轻的杜月笙飞扬浮躁,学养俱浅,一个多月以后,他又故态复萌,重上赌场,浪迹烟花,活像一匹脱缰的野马。


06 大病一场

赌博冶游,经常晨昏颠倒,眠食无常。杜月笙身体原本单薄,经不起这么折腾。有一天,他终于头重脚轻,混身酸痛,无法起床了。

王国生自掏腰包,帮他延医抓药;袁珊宝把他背到自己的小房间里,以便就近照料。但这场大病来势凶猛,杜月笙发高烧,说胡话,一连几天昏迷不醒,医生说他有性命之忧,连连摇头,不肯再开药方。

王国生和袁珊宝看他气若游丝,命悬一线,只好问他高桥老家还有什么亲眷。杜月笙知道自己阎王在向他招手,泪流满面,想了半天,有气无力的说:“要末,倷去告诉我格姑母,伊是我爷格阿姐,我姑丈在高桥乡下种田,名喊万春发。伊啦有个伲(儿)子,叫万墨林,今年十岁,前一晌听说伊也到小东门来了,来了一家铜匠铺里学生意。”

王国生和袁珊宝一听,立刻分头去铜匠铺里找学生意的万墨林,问清高桥老家的地址,托人带信过去。

三天后,杜月笙的姑母、万春发的太太、万墨林的母亲,迈动小脚,颤颤巍巍地赶到了十六铺。看到气息奄奄的杜月笙,扑上去便是一场号啕大哭。

多亏这位骨肉情深、心地慈祥的万老太太,为了救治侄儿,她反客为主,请袁珊宝让出房间,打张地铺,夜以继日,整整服侍了杜月笙一百天。

医生不肯开方子,万老太太便到处求神拜佛,搜求偏方,终于找到了一种叫做“蛤蟆粪”的灵药,其实就是癞蛤蟆产下的小蝌蚪,是一种奇寒大凉之物。果然是“偏方治大病”,这一味怪药下去,杜月笙寒热尽去,霍然痊愈,从鬼门关上折了回来。

万老太太不胜欣喜,她又迈动小脚,颤巍巍回了高桥老家。

杜月笙大病初痊,身体衰弱,就在袁珊宝的房间里休养。袁珊宝重情重义,无微不至,对杜月笙百依百顺,唯命是从。有时候杜月笙实在熬不住了又要去赌,袁珊宝总是面无难色,全力供应。

赌赢了,两人欢天喜地,吃喝一场;赌输了,杜月笙甚至把他的衣服裤子一卷,送进当铺,换点赌本,弄得袁宝珊几天出不了门,只好躺在床上,祈祷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让月笙哥赢点钱回来,免得自己一生一世躺在床上爬不起来。

所以杜月笙一生,都把袁珊宝看作同生死、共患难的过命兄弟,数十年如一日、情逾骨肉的刎颈之交。


“晚上八点”特约专栏作家

浙江省宁波市资深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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