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闲话两晋之五胡乱华——鲜卑王者（3)

慕容永只用了一句话，就完成了部队的战前动员：只有打垮苻丕咱们才能回家！

于是，两军在山西襄陵（今山西襄汾县）拉开了架势。

双方一交手就看出来了，慕容永的战前动员真的管用，鲜卑军勇不可挡，疯魔一样红着眼睛向前秦军猛冲，一个照面儿就打垮了苻丕。

苻丕扔下主力，落荒而逃。

待跑出老远，一清点身边的人，只剩下几千骑兵。

一仗蚀了老本儿，苻丕很懊恼，接下来去哪儿呢？关中肯定是去不了了，这点子人马，还不够给姚苌塞牙缝呢。

总得有个呆处吧，苻丕又盯上了洛阳。

可惜的是，他又错了——人洛阳的晋军也盯上了他。

简单说吧，东晋对苻丕很不爽，是非常不爽的那种不爽。原因咱前面说过，苻丕曾打败了邺城的晋军，把邺城又装进了自己兜里；当然，没多久，苻丕就又离开了邺城。

但是这一仗，可给东晋朝廷以及前线的北府军留下了一个极其恶劣的印象。不是我救你，你早让慕容垂杀了，闹半天救了个白眼狼啊。

因此此次苻丕一败，东晋这边就瞄上他了，他想偷袭洛阳，结果洛阳的守将先期派出部队，埋伏在路上，就准备截杀他。

苻丕的部下本就是败军，晋军突然杀出，上去就砍，苻丕的部队立时便乱作一团，四散奔逃。苻丕本人还想慷慨激昂一下，没想自己水平太差；结果被晋军当场斩杀，手下官员，大部被俘。

前秦在中原的势力，就此歇菜。

对了，说句慕容永吧，这伙计咱后面还会提到；襄陵之战，慕容永率领西燕绝处逢生，打赢之后，这伙计自信心暴涨，绝口不提投靠慕容垂的事儿。慕容永发兵攻占了长子（山西省长治市），立刻改元中兴，人称帝了。

苻丕被杀，前秦在中原的代言人没了；不过不要紧，西边儿还有个苻登呢。

消息传到陇右，苻登即位，改元太初；是为前秦太宗。

前面说过，苻登打起事开始，就打算东进；不过在他东进的路上，可谓困难重重——

第一道关，是姚苌的弟弟姚硕德。

姚苌起兵叛秦的时候，姚硕德没在姚苌军中，此时他正统领羌族部众居住在陇上羌族聚居区，自打听说哥哥起兵以后，这伙计便在冀城（甘肃省甘谷县西南）招兵买马响应，此处羌人云集，不多时他便拉了一支人数不少的队伍。而且他的这个位置，正好卡在咱们上文提过的秦州刺史王统和河州刺史毛兴之间。

毛兴被杀，苻登上台，后者想要东进，第一件事就是必须得拔掉这根钉子。

这钉子容易拔吗？

答：太easy了。

一个照面儿，姚硕德就被干吐血了。

有兄弟估计会不信，老苻家还有这人才？

确实有。

据史料记载，苻登本人生的雄壮有力，武艺绝伦，而且博览群书；曾任在军中任职，带过兵，打过仗，绝非一般的纨绔子弟。

苻登的部队也很有特点——

特点一：训练有素

苻登训练出精锐五万，每人铠甲上都刻着“死”“休”二字，意为视死如归。

特点二：方圆大阵。

五万精锐，每次出战，必先列阵；史称方圆大阵；这阵什么样？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晋书》的记载只有寥寥数笔：“每战以长槊钩刃为方圆大阵，知有厚薄，从中分配，故人自为战，所向无前。”

您看最后四个字，啥叫所向无前？那意思就是任何部队在这大阵面前，平趟。狠吧！

特点三：哀兵必胜

每次砍人之前，必先做场法事，苻登于军中立起苻坚的神主牌位，牌位上方黄罗伞盖，下方骏马拉车，周围虎贲三百团团护住，如其在世时一般。

苻登三拜九叩之后，宣读祭文，读罢，众军眼含热泪，开始厮杀。

特点四：也是最狠的一个特点，不需要后勤。

此处的后勤，特指军粮。

所谓军无粮自溃，但是这条战略原则，在苻登这儿失效了。人苻登压根儿就不准备粮食。

那他的部队吃啥？

答，吃人，准确的说，是吃死人。

苻登的后勤保障理念是：敌人来多少，就有多少军粮；干掉一个敌人，就是百来斤的肉；杀掉十个，上千斤的粮食就有了。

这不是哥们儿瞎说。《晋书》所载“登每战杀贼，名为熟食，谓军人曰：‘汝等朝战，幕便饱肉，何忧于饥！’士众从之，啖死人肉，辄饱健能斗。”

在苻登的士兵看来，任何敌人，那不叫敌人，而是一堆堆行走的五花肉；改善伙食，全靠他们了。

这样的军队，姚硕德怎么可能是对手。

姚硕德大败，赶紧派人找他哥。

姚苌这会儿干嘛呢？

他这会儿在长安，小日子过的正美呢。

本来长安城是西燕的地盘，结果慕容永领着鲜卑人东归，长安成了空城一座，姚苌挥军趁虚而入；进了长安都不好意思不当皇帝。

于是，姚苌称帝。

当皇帝了，好事儿，既然好事儿，就少不了喝大酒助兴；

高兴啊，他就摆酒，喝着喝着，有点高了，姚苌就指着下面这些个昔日的前秦大臣说，嘿，你们这些大臣，在以前是同事；现在却给我跪着磕头，你们自己说，你们是不是很无耻？

下面大臣端着酒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说不无耻，估计姚苌会当场翻脸；说无耻，这也下不去嘴啊！

可是不回话好像也不合适。

正纠结间，一个大臣站起笑道：“陛下做了天子，老天的儿子，老天尚且不以陛下为耻，我们又怎会以当陛下的大臣为耻呢？”

这话高了！

你说我们这帮人朝秦暮楚，十分无耻，您自己个儿呢？有过之无不及啊，你篡位称帝，比起来，谁更无耻？

姚苌一怔，想想，好像是这么个理儿，只好大笑以掩饰尴尬。

姚苌的小日子过的红火，冷不丁姚硕德的鸡毛信到了，看弟弟被人打的鼻青脸肿，姚苌大怒，亲自领兵救自己个儿的弟弟，与苻登大战一场，结果被方圆大阵打的几乎全军覆没，士卒被杀两万多（想想这得多少肉啊），他自己还被苻登手下大将啖青射了一箭，后秦军大败而去，姚苌逃往上邽（现甘肃天水）。

公元387年4月，苻登派大将杨定和宗室苻纂再度讨伐姚硕德，姚硕德在方圆阵前又一次大败而逃，箭伤初愈的姚苌不得不再次披挂上阵，抵御苻登。

正在进兵途中，姚苌忽然接报：前秦左将军窦冲趁虚西进，连陷姚苌的汧（陕西省陇县南）、雍（陕西省凤翔县南）二城，并斩杀后秦守将姚远平、张略等人；前秦宗室苻簒、征虏将军兰椟率军两万向长安杀来。与此同时，立国以来一直没啥大动作的西燕皇帝慕容永，也来趁火打劫，率军渡过了黄河西进。

姚苌麻爪了；我勒个去，屋漏偏逢连阴雨啊这是。

不过，姚苌毕竟沙场老将，很快理清楚了重点。

这里要补充一句，前秦、后秦在关中陇右一带的态势是，苻登亲率主力军团一直以瓦亭（宁夏固原市南）为大本营，并以此为跟姚苌作战的西线战场，而以窦冲、苻簒、杨定等人为东线，两线夹击位于今甘肃平凉、泾川一带的姚苌根据地。

不过，这个布局，有个很致命的漏洞；那就是看似是在夹击姚苌，但两线的距离太过遥远，很难形成真正的呼应。

而这个漏洞，被久经战阵的姚苌发现了。

姚苌将计就计，派出手下将领打着自己的旗号，向西开拔，一路上打造声势，造成主力西进的假象；随后他自己亲率精骑万人，秘密东返，连续作战，一举打垮窦冲、苻簒。

暂时稳住东线以后，姚苌令太子姚兴镇守长安，自己快马加鞭又回到了阴密（甘肃省灵台县），继续和苻登对峙。

可是，没等姚苌把气喘匀，探马来报，东线又出事儿了，敢情上次屁股没擦干净，苻簒被打跑了，可是没被打残，加上另一路兰椟军实力尚在，二人合计合计，收拢部队，继续向长安进发。

此时，姚苌刚刚回到阴密，部队来回奔波，十分疲惫；正面又有苻登的方圆大阵，压力已经非常大了。

这会儿，他如果要想守住营阴密，就极有可能会失掉长安。而一旦前秦军拿下长安这座极具政治意义的城池，然后再联兵西上，踢姚苌的屁股，姚苌很有可能真的陷入东西夹击的铁钳之中。

然而，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件却改变了姚苌的命运——

就在姚苌急得跺脚，仰天长嚎，还特么让不让人活的时候，东线的前秦军内讧了：苻簒的弟弟苻师奴劝说自己的哥哥抛弃苻登，自己登基即位！

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苻簒，名不见经传，在前秦人物中，是个不出名的家伙。不过，这可不是一个废物点心，早前苻坚时代，人苻簒还曾干过尚书令。

淝水之战后挺长一段时间，苻簒又不见了踪迹，等这伙计再次出现，老主苻坚已经死了，少主苻丕刚到晋阳。

苻丕与苻簒啥关系，史书上没写；但从后者曾任尚书令一职看，苻簒应该是太子苻宏的嫡系。因此苻丕对其非常猜忌。

这种猜忌的程度之大，从后面也能看出来，襄陵之战战败以后，苻丕竟然担心回到晋阳会被苻簒做掉。于是这才铤而走险，想要偷袭洛阳。

也是在襄陵之战结束后，留守晋阳的苻簒和他弟弟苻师奴一商量，干脆带着数万残余部众，逃离了晋阳，西渡黄河逃往关中，驻扎在杏城（陕西省黄陵县）。

等苻登继位后，派出使者，封苻簒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师、领大司马，加封为鲁王；封苻簒弟弟苻师奴为抚军大将军、并州牧，封朔方公。接到诏书的苻簒却非常不快，一度拒绝受封；后来还是别人以大敌当前，前秦宗室岂能再自相残杀为由劝他，苻簒这才接受了任命。

此时，苻师奴来劝苻簒，拿下长安后，自立为王，不再听苻登的号令。苻簒没答应，这伙计深知，假如自己此时称王，另立旗帜，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导致本来就已经支离破碎的前秦政权会加速土崩瓦解。

接下来的事儿，很奇葩；我说的是苻师奴。

苻簒没有自立的打算，也就算了；可是这位苻师奴却鬼迷心窍，一刀就把自己的亲哥哥给砍了，然后这货自立为秦公。

消息传出，本来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的兰椟也听说了此事，老兰勃然大怒，长安也不大了，掉个头就奔苻师奴来了。

谁知走在路上，刚好碰上西进的慕容永的鲜卑军，兰椟措手不及被慕容永杀个大败，兰椟率部逃走。

慕容永大胜一场，意气风发，在后面紧追不舍；而那位本来该被扁的苻师奴逃过一劫，继续进兵长安，打算裂土称王。

兰椟本是前秦将领，这次出兵，矛头是冲着后秦去的，谁知半路先是苻师奴叛变，接着又冷不丁的杀出个慕容永来，阴魂不散的，他打又打不过，跑也跑不掉；一着急，老兰同志干脆写了封信给姚苌，信中说，如果你来救我，我就投降你。

姚苌接到信，当然大喜过望；前秦军和鲜卑军先打起来了，这可太好了；他立即出兵，打着救援兰椟的旗号，直取苻师奴。

姚苌，老狐狸了；看他选的这个对手，就知道，这老小子没安好心——

慕容永和兰椟，这俩掐的起劲儿，但对姚苌来说，谁死谁活，无球所谓。当然，俩同时死了最好。

而真正对他姚苌后院儿有威胁的，是那个杀兄自立的苻师奴。但是，如果立即宣布自己是去打苻师奴的话；像苻师奴这种连亲哥都能下手、没底线的主儿，如果给丫的逼急了，丫的一转身不管是慕容永还是兰椟先联合起来再说；那姚苌再想对付，可就得费一阵子劲儿了。

因此，姚苌对外宣布，自己出兵是去救援兰椟的。

此举一举两得，一，安兰椟之心，让其沉下心来和慕容永死磕。二，麻痹苻师奴，让这丫的没有防备。

果然，苻师奴正迈着方步往长安走呢，冷不防后脑勺上就挨了一闷棍；姚苌的后秦军悄儿末声儿的就出现了，这顿爆揍，把个苻师奴打的魂飞魄散，大败而逃。苻师奴本是叛秦之人，无处可去，便往东投了后燕。他哥哥苻纂手下原有部众十几万，里面有大量匈奴人，这一仗下来，尽归姚苌，后秦实力大增。

姚苌击走苻师奴后，马不停蹄挥军再扑慕容永，慕容永正跟兰椟较劲呢，他以为姚苌被苻登缠住，主力都在西线脱不开身；因此也没啥防备，猛的里被姚苌可就黑上了，一顿痛击下来，慕容永大惊失色；他的注意力全在正面的兰椟身上呢，也不知道来的敌人有多少，眼看再打下去，吃亏更大，因此立即传令退兵，哪儿来的又回哪儿去了。

杀败慕容永，姚苌再击兰椟，兰椟本是诈降，立刻整兵再战，与姚苌拉锯战未足两月，兵败被擒。之后姚苌迅速返回关中至甘肃一带，厉兵秣马，又顶住了苻登。

姚苌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连续战败前秦与西燕的队伍，收降大量匈奴杂胡，声威大震。那么这段日子里，苻登在干吗呢？他怎么不趁机进兵，抄姚苌的后路呢？

其实早在姚苌出兵之前，就有人提出过这样的担心，可姚苌说的，没事儿，你们放心，苻登这个人，为人持重，他就算听说我出兵关中、河西，也不能判断真假，他怕我有诈，必不敢轻易进兵，等他明白过来，我早就打完仗回来喽。

瞧见没，能在乱世中留下自己的字号的，生肖都是属狐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