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12日(1972年中央会议上)
1931年12月14日,赵博生、董振堂等率领国民党第26路军在宁都起义参加红军,事后被改编为红五军团。
从此以后,红五军团作为中央红军的一支主力,被正式载入史册之中。
然而遗憾的是,历经数次激烈的作战,红五军团后来的牺牲很大,能够活着看到新中国成立的人是少之又少。
1974年,原红五军团出身的开国少将张明远到北京探望朱老总,闲聊时朱老总问起:
“现在红五军团还有多少人?”
听了朱老总的问话,张明远明显一愣,但还是老实回答道:
“只知道在北京工作的还有十二三人。”
朱老总拿出纸笔,一个个把这些人的名字写了下来,当时张明远已经没有工作太长时间,朱老总还详细的询问了他的生活状况,并耐心的安慰了他:
“不要紧,以后会有工作的。”
张明远是原来国民党第26路军中的人,如果不算后被派到红五军团工作的红军将领,张明远似乎是起义人员中获得少将军衔的唯一一人。
至于领导起义的赵博生、董振堂,他们已经牺牲很久,而最让人惋惜的莫过于季振同、黄中岳两位将军。
一
据资料记载,在宁都起义前,董振堂、赵博生对季振同、黄中岳做了多方面的试探和准备工作。
赵博生虽然是西北军出身,但早在大革命时期,他就在部队中接受到了共产主义熏陶,大革命失败后,赵博生还派心腹专程去找中国共产党,一直到后来,赵博生受孙连仲邀请出任国民党军第26路军参谋长,当时在军中的地下党组织注意到了赵博生的思想状态,这才将他吸收入党。
董振堂在宁都起义前,虽然不是中共党员,但内心倾向革命已经很久,特别是在九一八事变以后,董振堂内心反对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主张,因此在起义以后不久,董振堂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原来在国民党第26路军中,并无党的基层组织,只有留在该部25师73旅旅部任上校参谋的刘振亚是共产党员,当时刘振亚同河南省军委保持联系。
毫无疑问,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在刘振亚的努力下,26路军中的党员逐渐增多,在河南发展了一批,后来该军被调到江西剿共后,又发展了一批,其中最大的成就是,把26路军的参谋长赵博生发展成为的地下党员。
不过即便如此,当时在26路军中的党员满打满算也不过只有二十几人。
尽管宁都起义是在党中央的指挥下进行的,但无疑确实仓促了一些。
1931年11月底,在26路军工作的中央特派员王超被派往上海汇报工作,但因为党组织基层被破坏,当时26路军准备起义的两份文件不慎落入敌手,因此26路军在当时就决定提前起义,但因为过于仓促,部队不能全部掌握,当时中央的指示也只是:
“用最大的努力争取起义,如不能全部起义,则要以73旅以及全部党员控制的队伍起义。”
当时26路军73旅旅长是董振堂,他有把握带走全部的73旅恶,而且当时73旅之中也有不少党员。
不过,后来宁都起义中,26路军参加起义的部队包括他们总指挥部,下辖的两个师直、6个旅直,17000多人,要知道当时孙连仲的26路军全部,也不过只有两万人,几乎是带走了全部(另外还有一个骑兵第四师)。
当时26路军中,总指挥孙连仲并不在部队中,而在孙部下辖的两个师中,董振堂旅、季振同旅都是属于25师,而当时27师师长高树勋也不在部队,队伍由赵博生负责,客观上为部队起义提供了机会。
赵博生首先争取了董振堂,因此73旅全旅起义没有问题,但25师当时下辖三个旅,除了75旅由参谋长边章五控制外,季振同的74旅就成为关键。
赵博生、董振堂为此做季振同的工作,然而这项动员工作从后来结果看竟然是异常顺利。
季振同、黄中岳、董振堂三个性格相似,又都对蒋介石的“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不满,可以说在接触到赵博生、董振堂的刹那,两人立马便被说动了。
回去以后,季振同立即召集74旅官兵讲话,宣布起义决定,黄中岳当时是74旅最精锐的一团团长,更是直接站起来表态支持:
“听旅长的话,跟着旅长走。”
季振同、黄中岳不仅对掌控74旅帮助大,甚至对掌握整个起义部队的帮助也很大,根据起义计划,74旅整体负责总指挥部和城西、城北部的警戒,以及解决25师师部和该师电台。
宁都起义使得当时的中央红军实力暴涨,从原来的4万多人发展至6万多人。
根据中央的决定,宁都起义的1.7万人被直接编为一个军团,即红五军团,归红一方面军建制。
红五军团建成以后,季振同任总指挥、萧劲光任政委、赵博生任参谋长兼14军军长,董振堂任副总指挥兼13军军长、黄中岳任15军军长。其实从起义后的这项任命来看,也不难看出季振同、黄中岳在起义过程中发挥的重要作用。
为了将这支部队彻底改造,中央当时也派出了百余人的干部团队,对起义部队进行疏导教育。在每个连建立党支部,并成立士兵委员会,当时毛主席、朱老总等领导人还多次找季振同、董振堂等红五军团干部个别讲话,鼓励他们放下包袱、积极工作。
不过,从改造起义部队本身来讲,是需要经过一个过程的,我军对起义部队的改造工作,其实也经历了一个从无到有的阶段。
不同于在解放战争末期,当时的红军相比于国民党军还处于劣势,因此如何安抚军心是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
二
萧劲光在建国后专门写了一篇《红五军团的初创时期》,就谈到了对宁都起义部队改造的问题。
尽管宁都起义大获成功,但是不少参加起义的军官对苏区情况其实缺乏了解,他们基本上是属于被裹挟参加起义,后来到了中央苏区以后,又不习惯我军的宣传改造政策,以至于闹出很多问题。
当时,红五军团3个军先后都出现过军官要离队的情况,因为部分基层干部扩大打击面,发动士兵控诉军官,许多军官都抵制改造,当时在15军,还发生了一件非常恶劣的事件,政委左权被殴打。
那时红五军团上下谣言四起,道路纷传:
“季、黄已被扣留,中央已批准4军来缴15军的枪。”
考虑到事态比较紧急,时任红五军团政委的萧劲光特意向总政治部主任王稼祥做了汇报,并同时向中革军委报告。
那时,中央对如何改造起义部队也无经验,甚至有的领导还主张用武力解决15军不稳定的问题,关键时候,是毛主席明确表态,反对这种解决方式。
“只能用‘剥笋’的办法(即将真正反动的剥掉),而不能用‘割韭菜’的办法(即不分青红皂白地一刀切)”
毛主席那时指示萧劲光,立即回到部队,并组织红五军团开会,会上传达他的话:
“宁都暴动参加革命是你们自觉自愿来的,我们表示欢迎,这是一。第二,如果你们认为这儿不好,愿意回去,我们表示欢送。”
萧劲光一听毛主席这句话,情不自禁的拍了桌子:
“好,拥护,我们坚决要求革命。”
从这一方面来看,毛主席确实有着高瞻远瞩的战略眼光,他的话向红五军团传达后,动乱的局势立马便稳定下来。
当然,从某种程度而言,季振同所起到的作用又更大一些。
在针对起义部队改造这方面,对于下面的战士而言影响并不大,真正影响的是上层军官,毫无疑问,身为总指挥的季振同更是深受影响。
从解放战争末期起义部队改造情况来看,多数起义军官虽然思想进步,也愿意接受改造,但作为旧军队出身的将领,身上自然也有很多习惯难以改变,比如苛责下属等等,更重要的是,季振同尽管追求进步,那时对于我党我军的政策,也处于一个模糊的理解阶段。
萧劲光记得很清楚,他刚到红五军团任政委时,季振同作为总指挥,一方面对他的到来表示欢迎,而另外一方面则有一些戒备。
并不是说季振同排斥萧劲光,而是季振同担心自己一些行为可能会造成组织上对自己印象不好,因此在工作上十分谨慎,几乎可以用畏首畏尾来形容,按照萧劲光的描述就是:
“生怕被别人抓住小辫子。”
季振同起义之初,国民党当局派来策反的人员特别多,甚至不少还有书信递来,季振同把信全部都交了上去,无疑也是在向组织上说明他的态度。
萧劲光很能理解季振同的不易,平常工作时总是对季振同格外尊重,有事儿也会同他商量,下部队工作期间,萧劲光也很注意维护季振同在部队的威信。
到后来,季振同同萧劲光之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当时,红五军团经常排演一些节目,季振同、萧劲光经常受邀登台表演,两人一个表演军阀,一个表演帝国主义分子,两人都演的惟妙惟肖,事后两人互相开玩笑,季振同称萧劲光是“帝国主义”,萧劲光称季振同是“军阀”。
大家也都知道,两人是关系好,彼此开开玩笑,谁也没有太在意。
不久之后,季振同、董振堂提出了入党申请,董振堂是在萧劲光、赵博生介绍下入党,而季振同则是由朱老总、周恩来介绍入党,可见季振同当时作为红军三大主力军团之一的总指挥,是颇受重视的。
1932年1月10日,当时中央受“左”倾错误影响,盲目做出了攻打赣州的决定,彭老总率领红三军团开赴赣州,结果因为赣州城高墙厚,红军缺乏重武器,战斗陷入僵局,为了攻城,红三军团伤亡达3000余人。
在我军攻城之际, 当时敌人调动兵力包围了红三军团一个师,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是毛主席力主启用刚起义不久的红五军团参战。
季振同、萧劲光率领红五军团直抵赣州,将红三军团从苦海里拉出来,据曾参加赣州战役的黄维在解放后回忆:当时如果不是红五军团增援,他就有把握直接吃掉红三军团。
毫无意外的是,如果季振同能够活到解放后,被授予军衔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可终究后来还是出了意外。
三
之前我们聊起过,季振同自从起义以后,国民党当局派来策反的数不胜数,甚至还有书信,季振同都把这些信交给了萧劲光。
不过,当时党内受“左”倾错误影响,季振同的这一举动虽然无私,却仍然受到中央国家政治保卫局的怀疑、监控。
赣州战役不久后,中央苏区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要见季振同。
冯玉祥的高参胡景陶、刘冀带着冯的亲笔信找到季振同,但季振同当时并未出面接待,而是向中央进行了请示,经中央批准同意以后,才与之见面。
话又说回来,胡景陶其实也不是陌生人,他在大革命时期就已经入党,只是后来同党失联,因为原来在74旅当过参谋长,和季振同熟识,因此才被派来联络,考虑冯玉祥已经下台,此次见面纯属是老友之间来往,并没有起兵的打算。
然而不久之后,中央的一个决定让季振同、黄中岳产生了困惑。
1932年3月12日,中央决定红一方面军下辖三个军团重新混编,仍然为三个军团,季振同事后惊讶的发现,原来红一、红三军团几乎没什么变化,但原隶属于红五军团的三个军,却被分开到三个军团。
其中,黄中岳率领的红15军被编入一军团林彪麾下,14军被编入红三军团,尽管红五军团当时也被分配了红三军,但季振同心里难免有个疙瘩,那时黄中岳也从心里上感觉不适,他是从旧军队中走来的红军将领,对老部队有特殊感情,不愿意离开红五军团。
同时,在师一级干部的配置上,季振同与中革军委的许多意见也不一致。
也许是感觉受到了排挤,不久之后,季振同便提出离开红五军团到苏联去学习。
从季振同本心而论,他的出发点是好的,毕竟当时中央红军从上到下都对苏联有着盲目崇拜,都视去苏联留学为荣,季振同无疑也想通过这个举动,表明他对党组织的忠诚。
然而,当时的中央受“左”倾错误影响,对季振同的动机表示怀疑。
萧劲光在回忆录里写的很清楚,当他得知季振同想要离开红五军团到苏联去时,立即出面劝阻,并诚恳的挽留他,但并没有改变季振同的想法。
季振同那时对萧劲光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是大少爷出身,不懂军事,红军每天都在行军打仗,我没有指挥能力,又吃不了苦,而且还戴着旧军阀的帽子,希望能去苏联学习军事。”
其实从这句话也不难看出,当时季振同所面临的压力,甚至于在当时,季振同还明确表示:
“请你放心,我不会再回到蒋介石那里去,我已经带着部队起义了,做了红军总指挥,还是一名党员,回去以后肯定是要杀头,我不会把头送给他们杀,我也不会回冯玉祥那里去,我就是想到苏联去学习军事。”
据萧劲光回忆,季振同自从起义参加革命以后,并没有表现出后悔的情绪,他要求去苏联学习,本质上也是本着努力进步的想法去的。
据参加宁都起义的韩振纪回忆:
“董振堂听说季振同想要去苏联以后,立即带着我到季振同的住处,打算劝说他,我们到的时候,季不在,只见桌子上摆着马列书记,旁边一个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写着心得体会。”
季振同再三向董振堂表示,自己就是要到苏联去学习,以便回来能更好的干革命。
那时,中央对季振同的要求考虑再三,最终也同意了他的请求。
季振同离开部队时,就只带了一个警卫,诸如文件、图表、书籍等等统统没带,就连手枪以及跟随自己多年的青鬃马也没有带。
就在季振同离开部队以后,红五军团在董振堂指挥下参加了漳州战役,当时黄中岳指挥红15军受红一军团指挥,打的很出彩,也消弭了不少对他们抱有怀疑的人。
可不久之后,一场重大的变故直接导致了后来悲剧。
1932年5月7日,中央国家政治保卫局抓捕了一个叫刘佐华的人,经过一番审讯后,政治保卫局认定刘佐华是“冯方派来的反革命代表”,顺藤摸瓜之下,政治保卫局在漳州抓了红15军军长黄中岳。
因为红军本身条件艰苦,部队改编之前,季振同、黄中岳为了解决部队寄养问题,曾在漳州、汀州等地开展业务,并委托红五军团经理处科长李聘卿任经理,在漳州办理业务时常住在同心旅社,红五军团也有不少人来往此地,办理业务。
不凑巧的是,刘佐华被抓时,李聘卿与红15军参谋长萧世俊人就在漳州的同兴旅社。
两人被捕以后,政治保卫局不知道为何,一致认定萧世俊就是派来同刘佐华联系的那个人,甚至在证据都不是很充分的前提下,在控诉书中却被说成是“人证物证具在”。
一同牵连被捕的还有“红校”总教官朱冠甫(曾任5军团参谋长)、总教官张少宜(曾任15军副军长),15军经理部副部长高达夫、红军学校管理员蔡佩玉,他们几人在事发时都不在漳州,而是在瑞金。
就连已经获得中央同意,准备出发前往苏联的季振同,也在汀州泰和祥货栈被捕(红五军团开的货栈)。
尽管几人被捕都不是在同一个地方,但政治保卫局却认定他们之间有牵连。
当时,季振同、黄中岳、萧世俊都被定性为是反革命,被送上苏维埃临时最高法庭审讯。
1932年8月3日,苏维埃临时最高法庭在叶坪临时中央政府大厅宣布判决:
“季振同、黄中岳、萧世俊、张少宜、朱冠甫、高达夫、李聘卿、刘佐华八名执行枪决,并没收他们的一切财产。蔡佩玉监禁五年。”判决“是最后的,无上诉权。”
案件结果上报苏维埃中央执行委员会批准时,毛主席、项英坚决表示反对,他们认为季振同、黄中岳都是宁都起义来的话红军将领,绝对不至于叛变,在他们坚持下,季振同、黄中岳被改判为监禁十年。
本来案件就此落下帷幕,季振同仍然有机会诉说冤屈。
可到了1934年8月,红军第五次反围剿失败,即将踏上长征时,季振同、黄中岳被错杀于江西省瑞金县叶坪村,牺牲时季振同年仅33岁。
事实上,毛主席就不止一次的说过,季振同、黄中岳是冤枉的,1972年,周恩来在中央会议上明确表示:
“宁都起义,当然是我党做了工作,但季振同、黄中岳起了重要作用。后来说他二人不安心,想把队伍拖走,李克农向我报告,我也同意将他们逮捕,结果搞死了!这件事,我也有责任的。”
1982年,中央组织部对此案进行了复审,对季振同、黄中岳予以公正评价,并予以平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