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2020年春节还有多少天(回响)
院线和流媒体之间的分界越来越模糊,观众的消费习惯发生变化,电影导演转向剧集成为了大势所趋,但在形式的转换过程中,电影导演想要在剧集领域占据一席之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作者|魏侨\编辑|丁宇
《回响》以豆瓣评分6.1分收官了。作为冯小刚执导的第二部网剧,这个勉强及格的成绩,比起4.9分的《北辙南辕》来说,算是有了一点进步,但并不多。
按照影视圈一贯的鄙视链来看,电影导演执导电视剧被认为是一种“下凡”,也理所当然地会被认为能形成“降维打击”。但冯小刚导演的两部剧集效果都未达预期,似乎在说明事实未必如此。
那么,是冯小刚的导演水平下降了吗?实际上,《回响》从质感、结构和人物刻画上来说,都保持了一定的创作水准,剧集本身亦有可圈可点之处,证明了导演本身的能力和审美一直在线。
《回响》最终没有得到“回响”,有着更为复杂的原因——既有播放形式转换造成的水土不服,也有观众看剧习惯变化后形成的内容壁垒。
事实上,冯小刚并不是一个特例。近年来,伴随着电影市场的低迷与流媒体的崛起,许多电影导演都投入了电视剧的创作。
其中有惨烈“翻车”的《八角亭谜雾》(王小帅执导),也有口碑逆袭的《爱很美味》(陈正道执导),有争议巨大的《风起陇西》(路阳执导),也有预告片被观众“盘出包浆”的《繁花》(王家卫执导)。
这些作品中,热度有高有低,口碑有好有坏,但都指向了一个事实——即:电影导演在剧集领域远没有到游刃有余的程度。甚至电影导演们对于影像质感的追求,一度被认为是曲高和寡,难以触达更广泛的观众。
随着移动互联网的迅猛发展,院线和流媒体之间的分界越来越模糊,观众的消费习惯发生变化,电影导演转向剧集成为了大势所趋,疫情3年对于院线的打击更加速了这种转变。但在形式的转换过程中,电影导演想要在剧集领域占据一席之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在观众眼里,电影导演让人有了更高期待,也代表着会对他们的作品有着更高的标准和更为严格的要求。如果导演们依然是以前拍电影的一套,而没有适应流媒体的节奏和习惯,恐怕很难被认可。
迷雾剧场不太悬疑
《北辙南辕》遭遇口碑滑铁卢之后,冯小刚发挥了早年间虚心听劝、尊重市场的优点,把总结的经验教训用在了《回响》上面。
首先,在影像风格上尽可能地做到了写实。《回响》的服化道及置景都很严谨,开篇就有着极佳的观感,也做到了他所说的“尽可能规避悬浮感”。其次,宋佳和王阳等实力演员的精湛演技,让剧集的视听语言和情感渲染都恰到好处。
即便如此,《回响》的口碑依然在及格线边缘徘徊,最大的问题出在不够悬疑。被贴上了“迷雾剧场”的标签之后,观众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一部实打实的悬疑剧。
剧中的故事以一桩情杀案开头,犯罪嫌疑人接连浮现,负责追查案件的女警冉咚咚(宋佳 饰)也在办案过程中陷入了自己的婚姻迷局。
但作为一部仅有12集的剧集,《回响》在设置了悬疑之后,没有直奔主题,而是花费了太多篇幅讲述人物内心的情感与挣扎,让一开始吸引观众的悬疑感被大大折损。
这与原著的写法息息相关。《回响》的小说中,奇数章节叙述案情线,偶数章节描写感情线,双线并行,相互缠绕,形成“回响”。悬疑案件下丰富的情感交流是这个故事最初吸引冯小刚的重要原因,也是改编最大的难点。
冯小刚请来了原著作者东西(本名田代琳)亲自操刀剧本,在改编过程中将案情线与情感线的故事糅合在了一起,试图完成从文字到影像的平稳过渡。
他的做法很容易理解,原著作者能够最大程度地保留原著的精髓,但这也成了改编的窠臼。剧中大量保留了原著中充满了文艺感的台词,比如冉咚咚那句,“我知道他没睡着,他也知道我知道他没睡着,我知道他知道我知道他没睡着,但他还是假装睡着了。”
演员精湛的台词水平的确将这些对白演绎得很到位。冯小刚显然也很满意,他认为宋佳和王阳的对手戏中,大量的语言交锋很连贯,很“给劲儿”。
但他忽略了一点,对于带着看悬疑剧消遣期待的观众来说,听到拗口、冗长的台词,以及大段的内心独白,更多的感受可能是不知所云。
平心而论,剧中对于人物情感的描摹、人性幽微的挖掘都可圈可点,但“不够悬疑”成为了触达观众最大的壁垒。
同样是迷雾剧场出品的悬疑短剧,《八角亭迷雾》遭遇过相似的争议,这部剧的问题在于家庭伦理故事的篇幅过多。该剧恰好也是著名电影导演王小帅投身网剧的第一部作品。
相比之下,张大磊执导的《平原上的摩西》在口碑上更胜一筹。虽然依然是慢节奏、弱悬疑的作品,但缓慢的镜头与对画面声音的巧妙运用,将上世纪90年代东北小镇上的市井人情还原得淋漓尽致,影像性与文学性有了较好的融合,相比背叛出轨与家庭伦理更容易被观众接受。
加之张大磊在大众范围内的声名并不如冯小刚和王小帅那般响亮,熟悉电影的影迷又对他颇为了解,让这部剧有机会找到适合的受众。
是质疑也是“门槛”
近年以来,从演员到导演,观众见过了许多“电影咖下凡”却“翻车”的案例,电影对电视剧的鄙视链一再被重新审视,观众也逐渐对电影圈光环祛魅。
从剧集作品本身来说,“电影感”已不再具备为作品镀金的能力,过度追求电影感反而会造成一定程度的水土不服。
善用长镜头,低饱和色调,大量留白铺陈,复杂的信息量,注重人性挖掘与氛围营造……这些在电影中用于塑造人物、表达主题的技法,放到注重节奏、强调情节、需要时刻抓住观众注意力的剧集中,常常会引发口碑争议。
路阳执导的《风起陇西》是个比较典型的例子。作品播出之前备受期待,播出后却形成了极端的舆情反馈。一方面,难以消化的庞大信息量和暗调光影及调色挑战了观众长期以来在国产剧中养成的观剧习惯;另一方面,精巧的悬疑布局与演员精湛的演技又呈现出了精品剧的质感。
作品收获了较低的播放热度和很高的舆情热度,口碑在争议中逐渐上升,豆瓣评分从开分时的7.7分上涨到8.1分。电影导演所追求的“电影质感”既成为了品质的象征,也形成了阻碍传播的壁垒,被称为所谓的“观剧门槛”。
事实上,电影与电视剧之间的壁垒,在于信息容量与传播介质之间的差别。当观众进入电影院观影,身处一个固定的、昏暗的、安静的观影环境中,对于眼前的银幕自然会投入更多的注意力和耐心,而大银幕的尺寸也让主创有更多的空间去呈现有层次的光影和丰富的信息量。
这给创作者的表达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无论是节奏缓慢的情节铺陈还是调度复杂的长镜头,极度风格化的色调光影还是广阔的大全景,都可以在大银幕上发挥出最佳的叙事效果。
更何况,购买电影票本身就已经是一次观众的筛选,愿意花钱走进影院观影的观众大多已经对于电影的主题、形式或者主创有了一定的认同和期待。作为“导演的艺术”,电影在表达上也天然具备更多的作者性。
而剧集面向的是更广阔的大众,呈现的屏幕可能是客厅里的电视机,也可能是交通工具上的手机,它们可以在任何环境下播放,观众可以随时进入、随时退出、倍速观看,几乎不需要花费任何的沉默成本。因此,剧集所追求的往往是强情节、明丽的色调、快慢有致的节奏、生活化的叙事以及贴近主流的价值观。
这样看来,《八角亭迷雾》的问题在节奏,《风起陇西》的壁垒是画面色调与信息量,而《北辙南辕》遭遇的口诛笔伐,在于主创对于生活苦难的戏谑与轻拿轻放。这种表达在“冯氏喜剧电影”中是一种鲜明特色,但当被包装成女性话题呈现在都市剧中,就变成了对普罗大众尖锐的冒犯。
如何“顺势”
电影导演投身剧集并非近年以来的新现象,不过,在2020年以前,他们更多的身份是监制。
冯小刚监制了《剑王朝》,管虎监制了《鬼吹灯》系列,《原生之罪》是韩三平监制,《民国奇人传》是陈凯歌监制。《我的奇怪朋友》虽然名不见经传,但这部剧除了主演是尚未爆红的王一博之外,还有一个名字响当当的监制尔冬升。
随着院线电影窗口期缩短,网络电影逐渐发展,网剧走向规范化,院线与平台、电影与剧集之间的距离在不断地接近。
2020年春节档,由于疫情撤档的《囧妈》改为线上上映,成为引爆影视行业的话题,而改编也开始加速发生。王小帅和冯小刚在采访中都曾提到,2020年前后,电影受阻,短剧兴起,是他们最终下定决心执起导筒拍摄网剧的契机。
在这段时间里,世界范围之内流媒体也迅速发展,Disney+借由漫威的超级英雄衍生剧集迅速抢占市场,Netflix则在世界范围内广泛布局。在2018年因为上映以及窗口期问题被戛纳电影节拒之门外的《罗马》斩获了奥斯卡和金球奖的最佳导演、最佳外语片。
去年奥斯卡将最佳影片颁给了Apple TV+出品的《健听女孩》。柏林电影节在往年“柏林剧集精选”的基础上追加了“特别剧集”奖。值得一提的是,今年《平原上的摩西》成为首部入围柏林电影节剧集单元的华语作品。就连戛纳电影节,也在各单元进行优秀剧集展映,同时宣布与TikTok合作,举办了首届“TikTok短片竞赛”。
电影导演们入局剧集,与其说是不得已的“下凡”,不如说是在时代大潮中的顺势而为。
那么,电影导演如何在剧集领域平稳着陆,也有可供参考的积极的案例。其中“院转网”最成功的导演应该是陈正道,从2019年的《结爱·千岁大人的初恋》,2020年的《摩天大楼》,到2021年的《爱很美味》,作品口碑稳步提升。无论是奇幻爱情剧、悬疑剧还是女性都市剧,都是小体量、强类型,在表达上更加贴合当下年轻人的审美。
事实上,在导演“院转网”的过程中,垂直类型中小体量的试水常常会收获意想不到的效果。例如叶伟民执导的《原生之罪》,楼健执导的《御赐小仵作》,查传谊执导的《传闻中的陈芊芊》,柯汶利执导的《唐人街探案》等等,几乎都是中小体量靠口碑逆袭的作品。而后柯汶利操刀大IP《女心理师》,质量与口碑就不那么尽如人意。
电影们导演们对于剧集的热情不减,据悉陈可辛要和章子怡拍《酱园弄杀夫案》,张艺谋的电影《主角》也要同步开发剧集。如何在电影质感的精良制作与观众的观剧习惯之间找到平衡,是这些已经功成名就的导演们踏出舒适区首先要面对的问题。
陈正道在拍网剧处女作《结爱·千岁大人的初恋》时,也因为按照电影节奏拍摄,进展缓慢,而导致了后续的“烂尾”。毕竟,同样的拍摄周期里,剧集所需要拍摄的素材量是电影的数倍甚至数十倍,很难像电影那样打磨每一个镜头。
苏照彬拍摄《西出玉门》时,未能按照原计划拍摄完成,进度一再延迟,还闹出了演员“轧戏”的网络传闻。除了剧组给出的疫情原因之外,导演的时间把握可能也存在一些问题。
当然,如果导演有足够的信心和魄力,也可以拒绝走出舒适区。比如拍了三年《繁花》的王家卫,一次又一次的补拍传闻里,网友戏言“胡歌孩子都有了,《繁花》还没有拍完”。
从《繁花》的预告片来看,光影氤氲、色彩浓烈,旧时代的繁华与迷离跃然荧屏,无论是风格化的影像还是存在感极高的沪语,似乎都提前为这部剧设置了“门槛”。
但只要是知道《繁花》的观众,谁能说不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