惴惴不安是什么生肖(通俗西藏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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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喜马拉雅的小伙伴大家好,藏史德云社的老布又来啦!
关于吐蕃兼并吐谷浑的过程,咱们讲了五期。在这五期内容里,老布西边扯到了大食和突厥,东边扯到了高句丽,里边讲了吐蕃对吐谷浑的统治和王权、相权之斗,外边讲了唐高宗的性格,算是一个全景式的解密了。
这就是老布讲东西的习惯,用大量的篇幅来讲背景,等把背景交代清楚了,事件为啥会爆发,为啥会这么发展,自然就清楚了。
以后咱们还是会按照这种方式来讲,您要喜欢呢,就接着听,您要是不喜欢呢,那我也没招了,老布只会这么讲。
从这期开始,我们要进入下一个环节,这就是大非川之战。
还是老配方,还是老味道,咱们先来讲背景。
公元666年(乾封元年),禄东赞终于倒下了,敦煌文献记载:“大论东赞自吐谷浑境还,于悉立山谷颈部患痈疽”。
从660年吐谷浑之战爆发后,绝大多数时间里,禄东赞都坐镇青海掌控局面。
666年,他突然启程返回拉萨,有可能是因为西域的战局发生了变化。
吐蕃为了分散唐朝的注意力,在柴达木盆地的南缘,策动了一系列的进攻。
其中在663年,吐蕃联合弓月、疏勒再次围攻于阗(和田),安西都护高贤被迫带兵援助。
从此之后,高贤的名字就再不见于史料,估计这次援助没有成功。
665年(麟德二年),唐朝重新调整了人事布署,裴行俭出任安西大都护,崔知辩为西州都督。
按照《册府元龟》的记载,“是年三月,疏勒、弓月两国共引吐蕃之兵以侵于阗,诏西州都督崔知辩率兵救之”,吐蕃方面也承认这场此役的战果,“崔知辩乘我间隙,创疾我众,驱掠牛羊,盖以万计。”
这场战役的结果,可能导致于阗地区的控制权重新易手。
因为按照藏文史料《汉藏史集》的记载,于阗王在修建达哇涅寺院的时候,“吐蕃之王将于阗收归治下,此寺是在吐蕃大臣噶尔东赞来到于阗时修建的。”
同时在敦煌文献《大事纪年》里记载,“及至鼠年(664),赞普巡临北境”。这个地方提到的“北境”,应该指的就是于阗到沙州一线,也就是吐蕃新拓展的地区。[1]
崔知辩这次强硬的反击,可能对吐蕃造成了沉重打击,动摇了吐蕃对于阗地区的掌控。于是身在吐谷浑的禄东赞,要急匆匆地赶回拉萨处置。
只可惜,属于他的时候已经用完了。
667年(乾封二年),雄才大略的禄东赞,病逝于吐谷浑的日布。
禄东赞死了,您觉得吐蕃下一步要干啥?
加紧对吐谷浑的控制?
继续在安西策动攻势?
这些都不是,吐蕃最着急的事儿,谁来填补禄东赞留下的巨大空缺。
自从松赞干布去世后,禄东赞就像块巨石一样,死死压着整个吐蕃政坛,他的阴影不但挡住了其他贵族,就连王室也被挡得光芒黯淡。
其实,王室也不是没比划过。
芒松芒赞在662年来了一下子,他已禄东赞年迈为理由,让他退休了,重新任命了一个大相。结果没过多久,新任大相就因为“谋反”被咔嚓了。禄东赞梅开二度,又干了6年,直到病死。
这次终于把禄东赞熬死了,芒松芒赞是不是长出了一口气呢?
可能真的是这样的!
因为他任命的新大相是尚论叉木,但不久之后,“赞普与众论相密商,以赞悉若任大相,以其聪俊有如良骏也。”
大家注意是“密商”之后,您觉得这个密商的过程,禄东赞的儿子赞悉若会参加吗?
赞普与众论相“密商”的结果是,任命禄东赞的长子赞悉若为大相,原因是其“聪俊有如良骏也”。
不过王室还是多少夹带了点私货,“以韦·松囊为见习大相之下僚助理”。[2]
也就是说,给赞悉若安排了一个韦氏家族的副手,用来制衡一下。
但问题是韦·松囊的年纪有点太大了,没顶多长时间。
这位韦·松囊是咱们老早之前讲过的韦·义策的儿子。
咱们把这位的辈分捋一捋啊,在《雅江北岸的叛歌》这期里讲到,吐蕃赞普囊日伦赞在位之时,森波王墀邦孙手下有两个家臣分别叫娘·曾古和韦·义策。
这哥俩对森波王都有意见,牙一咬心一横,跑到雅鲁藏布江南岸,去投了吐蕃。
在他俩的带领下,囊日伦赞提倾国之兵渡江北上,一举吞并了森波王国,这才有以后的松赞干布迁都拉萨。
有了此等弥天之功,娘氏和韦氏各自得到了1500户奴隶封赏,一跃而成吐蕃的顶级豪门。
等到松赞干布继位之后,娘·曾古已经老去,娘氏头领换成了晚一辈的娘·尚囊。
然后吐蕃国内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政治博弈,代表森波贵族的娘·尚囊、代表后藏贵族的琼保邦色,先后被松赞干布干掉,就在吐蕃朝臣风声鹤唳、惴惴不安之时,韦氏家族的老狐狸——韦·义策站了出来。
他主动要求带着全族和吐蕃王室盟誓,这个举动相当于给所有贵族都吃了一棵定心丸,也柔和地帮助松赞干布化解了难题。
从此以后,君臣盟誓祭天成了吐蕃王朝的保留曲目,韦氏也由此斩获了一份泼天富贵。
要说到吐蕃王朝的权贵家族,禄东赞父子代表的噶尔家,就像是博尔特,爆发力无人能挡其锋芒。但也就是这一段,然后就没了。
韦氏更像是马拉松运动员,气韵悠长、绵绵不绝。几乎每一代吐蕃赞普身边,都站着几个韦氏的大臣,到了吐蕃末代赞普朗达玛的时候,韦氏大臣依旧坐着大相之位。
在娘·尚囊和琼保邦色,这两位大相之间,松赞干布还任命一位噶尔家族的大相,这就是噶尔·芒相松囊。
据学者们分析,他不是禄东赞的老爸,就是禄东赞的叔叔,也就是比禄东赞高一辈。
这么算起来的话,韦·义策的儿子韦·松囊至少和禄东赞是一辈人,甚至有可能比禄东赞高一辈。
松赞干布去世后,禄东赞大相就做了18年,再算上前面为臣的日子,在朝的时间不会短于30年。等他去世之后,就算是同辈的韦·松囊,岁数也小不了。
所以,他给赞悉若干副手的时间很短,结果是“并松囊死,赞聂多布乃独自任之。”
吐蕃国内这些君臣博弈的小动作,唐朝是不清楚的。
在他们看来,似乎禄东赞死了以后,他儿子顺理成章地接过了老爸的枪,继续权倾朝野。
比如说在《旧唐书吐蕃传》里写,“及东赞死,钦陵兄弟复专其国”。
还有陈子昂在奏折里提到论钦陵兄弟时,写到“臣闻吐蕃桀黠之虏,君长相信而多奸谋,自敢抗天诛。”
您看,在唐朝君臣看来,论钦陵兄弟是“君长相信而多奸谋”。
其实从吐蕃王室的心眼里说,他们是真纠结,一方面是觉得这哥俩实在是占地方,真心想让他们一边凉快会儿;另一方面,禄东赞爷仨一套迷踪拳,打得唐朝晕头转向。带着军队,争西域、吞吐浑,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就这KPI扔地上能砸个坑,王室也实在是无话可说。
所以,吐蕃王室还真不是不信,而是不信真不行呀!
不过说实话,吐蕃王室真是应该感谢禄东赞父子,这爷仨真是人中龙凤、不世之材,换成希勃野家的爷们上来,还真不一定能干得更好。
自从禄东赞去世以后,吐蕃开始变成双子星闪耀了,赞悉若主内、
论钦陵主外,哥俩合作无间,开启了一波狂攻的浪潮。
关于禄东赞到底有几个儿子,还一度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各种版本唐史里记载的还不一样,《旧唐书》记载有五个儿子,分别是赞悉若、论钦陵、赞婆、悉多于、勃论,但特别写了一句“赞悉若早死”;
《册府元龟》也记载有五个儿子,排序与旧唐书相同,但没有“赞悉若早死”的记载。
到了《新唐书》和《通鉴》里,就剩四个儿子了,干脆没有赞悉若。
在藏文史料这块呢,基本上就是对赞悉若和论钦陵的记载,其他几个儿子只有聊聊几笔,最后投唐的赞婆,更是一笔都没有。
近代史学家更敦曲培先生,认为“噶尔·东赞有四个儿子”;当代藏学家东嘎·洛桑赤列和苏晋仁先生都认为“噶尔·东赞有五子”。
在敦煌文献里,这五个儿子的名字分别叫“噶尔·赞聂多布、噶尔·钦陵赞卓、噶尔·达古日耸、噶尔·没陵赞藏顿、噶尔·赞辗恭顿。”[3]
是不是听起来和唐史里写的名字,完全对不上?
这就是西藏历史研究的一个痛点,汉藏史料人物名字不统一。
想要确定一个人物的名字,必须要拿具体事件对比,要不然就不清楚,这位到底是谁了!
不过,现在藏史学界基本已经确认了,禄东赞有五个儿子。
《旧唐书》上写的“长子赞悉若早死”,是一条错误记载,赞悉若之后接任了大相的位置,然后一直干到了685年。
应该说,赞悉若在主政期间干得相当出色。
论钦陵能在战场上打得如鱼得水,跟哥哥在国内的鼎力相助分不开。
另外,赞悉若也是个能带兵打仗之人,敦煌文献《大事记年》里记载,“高宗仪凤元年(676),赞悉若领兵赴突厥,躬自收克若木。”
按照现在的研究,赞悉若亲自领兵攻占的“克若木”地方,应该在今天新疆哈密地区,也就是唐朝伊州的辖区。
要知道,哈密地区正好位于河西走廊的西出口,东边连着敦煌(沙州),西边接着西州(吐鲁番)和庭州(吉木萨尔)。
吐蕃在676年的时候,在这个地方展开尝试,明显是有截断河西与北疆联系的图谋。如果我们联系这个时间点前后发生的事件,这个军事行动就显得更加意味深长了。
天山南麓的安西四镇,从670年开始便是唐蕃激烈交手的地区。675年,于阗王击败吐蕃军队,并亲自入长安觐见,安西四镇重归唐朝控制。
唐庭在于阗设置了毗沙都督府,任命于阗王为毗沙都督,同时把于阗东面的且末和若羌两地,改名为播仙镇和石城镇,划为沙州管辖,以此来增强丝路南道的防御能力。
吐蕃的应对方式就是大相赞悉若亲自领兵,在西域生活了将近四年(676-679年)。[4]
在战略布局上来说,赞悉若以新疆、青海结合部为主要活动范围,相当于是中路;
论钦陵坐镇青海,挤压河陇唐军,为东路侧翼;
另有一支吐蕃军队,联和反叛的阿史那都支,在疏勒、龟兹一线活动,相当于是西路侧翼。
这路蕃军的领袖,估计是钦陵最小的两个弟弟悉多于和勃论。
唐朝一面以西州为基地,派兵到龟兹附近做战,一面派宰相李敬玄领十八万唐军进入青海,再次被论钦陵打出团灭。
差不多就在青海惨败之时,吐蕃再次攻占安西四镇。
从上面这些记载上看,赞悉若对吐蕃战略计划非常熟悉,甚至可能就是制定者之一。同时,他自己还有带兵作战的经验,自然很清楚前线需要什么样的支援。所以,在他主政期间,论钦陵的军事天份得到了完美的发挥,斩获了一系列令人炫目的大胜。
在很多人看来,论钦陵是吐蕃的军神,是吐蕃的旗帜、是最强之矛。
但从全局上看,赞悉若才是中轴,有他坐镇拉萨统领全局,几个带兵在外的弟弟,才没有了后顾之忧。
事实上,史料也可以支持这种结论,赞悉若做大相的时候,是噶尔家族战绩最辉煌的时期,等他去世以后,虽然论钦陵接过了大相之位,但噶尔家族的境况,已经开始急转直下,最后以崩盘告终。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至少现在这段时间里,不管是吐蕃,还是噶尔家的哥几个,都还沐浴在暖阳之中,走得顺风顺水。
在敦煌文献里有这样一条记载,“及至龙年,……于‘几玛郭勒’建造城堡,是为一年”。
这地方说的龙年,就是唐高宗总章元年(668)。
在这儿我多说一句,吐蕃当时的纪年方式,主要还是在用生肖纪年法,也就是十二地支。虽然有的学者认为,当时已经有了更准确的天干地支纪年,但在敦煌文献里大量使用的依旧是“及至龙年”,这种生肖纪年方式。
生肖纪年最大的问题就是,循环的时间太短了,十二年就轮一次,很容易造成年代混乱。
我们经常能看到,吐蕃某个历史事件的年代算法,以十二年为单位前后漂移。所以很多时候,在确定时间的问题上,首先是去查汉文史料有没有记载,如果有相应记载,那这个时间基本上就可以确定下来了。
这是因为汉文史料在天干地支纪年的同时,还有年号作为辅助系统,纪年和年号的共同作用,可以非常准确的把时间标定出来。
大约是到了吐蕃王朝的晚期,藏地就开始有了更精确的天干地支纪年。不过藏地用的是天干地支的变种,用阴阳加金木水火土五行,代替了天干,形成了自己的阴阳五行地支纪年。这种改进方式,最直接的证据就是大昭寺门前的《唐蕃会盟碑》。
在这通石碑上刻着:“结大和盟于唐之京师之西,时大蕃彝泰七年,大唐长庆元年,即阴铁牛年十月十日也。”
这里面的“阴铁牛年”就是藏地特有的阴阳五行地支纪年方式。
这个方式和天干地支纪年一样,以六十年为一个轮回,这就大大降低了重复率。
另外,在唐蕃会盟这个时间点上,吐蕃也引入了年号,“大蕃彝泰七年”中的“彝泰”就是赤祖德赞,也就是热巴巾的年号。
不过这是吐蕃目前唯一知道的年号,之后的末代赞普朗达玛没发现年号,等到吐蕃王朝崩溃后,也就不存在年号的问题了。
在敦煌文献里记的“于‘几玛郭勒’建造城堡”的这个“几玛郭勒”,按照日本藏学大师佐藤长先生的研究,认为就是今天新疆东部的且末。
也就是说,在吐蕃占领吐谷浑故地之后,存在向东攻击河陇,向西染指西域,两个作战方向。在且末修建城堡,可以认为是在为向西攻于阗,乃至龟兹做前进基地。[5]
也就是这个基地建成之后一年时间,“吐蕃连克西域十八州,又陷龟兹拨换城(今新疆阿克苏),逼唐朝撤销了龟兹、于阗、焉耆、疏勒四镇。
被打疼了的唐高宗,决定给吐蕃点颜色看看,数万唐军开进青海,惊世之战在大非川爆发。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参考文献:
[1]、《吐蕃与西域诸族的关系》_张云;
[2]、《敦煌吐蕃历史文书(增订本)》_王尧、陈践;
《赞普传记》记载:“代替继任者尚论叉木,庶民之赋税官吏乃由韦·松囊九章充任.赞普与众论相密商之后,以噶尔·赞聂多布任大相,以其聪俊有如良骏也。并以韦·松囊为见习大相之下僚助理。松囊死,赞聂多布乃独自任之。”
[3]、《IOL Tib J 750藏文写卷研究》_张旭;
[4]、《于阗在唐朝安西四镇中的地位》_荣新江;
[5]、《唐代前期唐、蕃在西域的争夺与唐安西四镇的弃置》_郭锋;
在这次大战中,吐蕃最大的胜利是攻陷了唐安西都护府治所龟兹,从而从唐手中争得了安西四镇所在西域地区的控制权。唐为之罢弃四镇,安西都护府治所迁回西州。
应该指出的是,攻陷龟兹以前,吐蕃已在实际上控制了塔里木盆地绿州地区于阗、疏勒等地,即唐四镇之中的疏勒、于闻已处于吐蕃控制之下。而且很有可能在且末一带修筑了城堡,《敦煌吐蕃历史文书》提到,“及至龙年(668),……且于‘几玛郭勒’建造城堡,是为一年”。龙年为总章元年。日人佐藤长氏认为几玛郭勒就是且末(见王尧《敦煌吐蕃历史文书》译文注释引文)。
若佐藤长之说成立,则总章年间且末一带已修起了吐蕃城堡。吐蕃攻击龟兹,就是以且末、于阗一带为基地,在于阗等国的援助下进行的。史称“夏四月,吐蕃陷西域十八州,又与于阗袭龟兹拔换城(今阿克苏),陷之,罢龟兹、于闻、焉省、疏勒四镇”。
这反映出唐罢四镇之举实出于无奈,吐蕃攻陷龟兹也并非一时之侥幸取胜,而是有基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