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年(性史)
你从几岁知道两性的区别?几岁发生春情?初次性行为的情况如何?有没有找过妓女?次数多少……
这是在1925年,北京大学哲学教授张竞生向中国社会公开发出的“性”调查,问题的深入程度在当时羞于谈性的社会可以说是惊世骇俗。
但出人意料的是,张竞生很快就收到了全国各地的回稿,他将这些私人的性生活整理点评,最终编成了一本《性史》,以性教育丛书的形式出版。
因为书中基本都是关于各种性行为的详细描写,这也导致有不少人拿这本书当小黄书看,张竞生本人因此也成为了淫秽之人,一时间声名狼藉。
那么,《性史》究竟讲了些什么?它到底是一本性教育书籍还是小黄书?
一、真实的性经历
如果从当时的社会来看,张竞生的这本《性史》确实堪比于小黄书,尺度相当之大,不然也不会刚一出版就惨遭封禁88年,张竞生自己也因“性”身败名裂。
大概是为了给《性史》开个好头,张竞生在第一章就放上了妻子褚问鹃以笔名“一舸女士”写下的《我的性经历》。
在这篇稿件中,褚问鹃先是写了她的性懵懂时期,由浅到深,最后直接深入谈到了自己的性行为,给大家普及了一些关于性的更多知识。
褚问鹃第一次了解到两性关系大概是在7岁,她当时见过牛家的五弟用泥巴捏出一个像萝卜又像黄瓜的玩意,还称那就是他。
褚问鹃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牛家的五弟也不讲话,只是又随手捏出一个凹形,称那就是褚问鹃,并将“他”直刺到凹形中。
懵懂的褚问鹃仍旧不懂,但心中却是莫名的恼怒,不知是恼牛家的五弟将自己比作泥巴还是什么。
褚问鹃随即便哭着跑去问三姐,三姐红着脸将那团泥东西扔在了痰盂里,但并不说明原因,也不准褚问鹃去问母亲。
从这我们就可以知道,孩子的性别意识出现的很早,这时的父母并不需要去掩盖这种事情,而是要去做出正确的引导。
到褚问鹃14岁在江苏上女校时,她做过和年轻男教员抱在一起的梦,看过寝室室友摇动的床,她自己也逐渐有了自我安慰行为,这意味着此时的她已经性窦初开。
但在事后,褚问鹃又会对这种事情感到莫名的羞耻和无地自容,甚至在母亲面前抬不起头,这其实就是性教育的缺失,所以她会对青春期身体的变化感到迷茫和害怕。
到了该说亲的时候,碰到少年男子来家时,褚问鹃还会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放到他的下半身,这又证明这时的她已经完全知道了男性和女性的关系和区别。
21岁嫁人之后,除了初次性事的不舒服,褚问鹃之后逐渐开始知晓性行为的乐趣,甚至大谈自己在生产过后旺盛的性欲,还透露出很多性行为中的细节。
最后,褚问鹃以自己的性经历总结出让双方都感到愉快的方法,提出要多变化方法,并鼓励女子要敢于向丈夫谈性,得到真正的快乐。
在这篇稿件的最后,张竞生附上了自己的点评:“料想很多人,尤其是女界看后,必定得性的无穷利益。”
最后张竞生特别强调:我们的方法是自然、科学而有艺术的,不是那般“淫书”一味的胡赞乱说,只为挑动大家对性的欲望。
可见张竞生认为他所发表的《性史》内容并不涉及“淫秽”,更不是为了勾起大家的生理反应,那他为什么会出版这本书?他的目的是什么?
二、《性史》的出版
这其实和张竞生早年接受的大量西方思想以及他自身极其丰富的情史脱不开关系。
张竞生当初参加革命较早,曾是孙中山指派的民国代表团的秘书,有人认为他算是国民党元老之一。
但张竞生本人对政治没什么兴趣,他参加革命后不久便在孙中山的允许下,和宋子文、杨杏佛等人用官费去法国留学。
在留法期间,张竞生了解了西方的社会学、性学、优生优育之类的学问,为他之后过于开放的性思想奠定了基础。
同时张竞生也在法国拥有了数段令人津津乐道的情史:咖啡店里十六七岁的女招待、巴黎圣格鲁野花园令他终生难忘的情人、海边的女卫生员……
可以说张竞生去法国之后身边的情人基本没有间断过,并且对于这些疯狂的情史,张竞生都毫不避讳的记录了下来,其中用词放到现在都非常大胆,比如:彼此全身都酥软、海滨变成我俩的洞房、我是一只采花的昆虫等等。
而这些情史给张竞生最大的影响就是他对法国的性文化从最初的惊诧变为了欣赏,认同了他们猎艳的风气,称:“这是美的女儿国的气氛。”
正是这些丰富的情感经历给了张竞生更多关于性的灵感,性行为中卫生的观念、自然和性爱的糅合等等。
到张竞生1920年回国之后,他想当然的要将开放的性思想传播给中国民众。
在被蔡元培邀请聘任为北京大学哲学教授后,张竞生就在大学校园大讲西方现代爱情、生育、性育相关的社会学说,甚至也是他最早提出的节制生育,思想是相当前卫,但当时被以不符合国情断然否决。
不过北大对学术研究倒是没什么禁区,民间沾上颜色的歌谣也在学者们的研究之列,张竞生深受这种自由氛围的影响,决定向性相关的研究出发。
随后张竞生就专门组建了“性育社”,这也被认为是中国最早提倡性教育的一个组织。
在1925年的冬天,张竞生又提笔写下《一个寒假最好的消遣方法——一代“优种社”同人启事》,劝君详细写下自己的性史,打破一个郁闷的年关。
其中张竞生提出了一箩筐关于性的问题,基本涉及所有的性知识,还鼓励投稿者将自己的性史写的有色彩、有光芒,真实不可杜撰。
而对于这个性调查,张竞生特意表明该这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淫秽和伤风败俗,这是科学研究。
张竞生最终决定发表《性史》就是为了搞性学问,以大家不同的性史来引导人进入性的正轨,同时也是指出人在性行为中有什么心理、生理或者习惯上的缺陷。
就像张竞生所说的:“你给我们材料,我们给你方法,给你关于性最幸福的答案。”
张竞生的这篇征稿发出后,很快就得到了上百封回稿,他从中选取7个人的性经历整合成《性史》第一集,并在1926年5月以“性教育社”的名义出版了1000册。
当时的张竞生已经准备好继续出版《性史》第二集,但他万万没想到,《性史》的第一集就引起了轩然大波,直接导致他风评被害。
三、色情还是性学
从前面提到“一舸女士”写的《我的性经历》,我们大概就能知道《性史》的内容都是涉及到什么,尤其是张竞生还会对每段性经历做出非常直白坦荡大胆的点评。
这本书在当时真的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出版后可想而知的非常爆火,说是万人哄抢也不为过,无论是学生还是其他职业的人都人手一本《性史》。
有很多不法书商看到《性史》的爆火就开始大量翻印,甚至是以张竞生的名义出版《性史》的续集,一时之间是盗版成风,《性史》也被搞成了文化毒瘤。
张竞生本人更是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口诛笔伐和讥讽谩骂,留美多年的胡适公开表示《性史》不过是淫秽之书,还感叹道:“书犹如此,人何以堪。”另有梁实秋、宋子文批张竞生是卖弄淫巧。
张竞生出于性研究才弄的《性史》就这样成了淫秽的“小黄书”,在出版后四个月便在上海、广州等地遭到了全面封禁,一直到2014年才被重现出版。
连带着张竞生之前出版的《美的人生观》、《美的社会组织法》都招来了铺天盖地的骂名,张竞生本人还以淫秽罪被拘捕,幸得张继保释。
但有人批判,也不乏有人赞同,鲁迅的弟弟周作人就表示:“觉得没有什么,不觉得这些书的害甚于洪水猛兽。”
鲁迅先生对此也只道:“张竞生的这些主张怕是要到25世纪才能实现。”
性本是生物的一种本能,但在当时的社会,你可以有性行为,但不能去外面说,即便可以说,那也不能写出来,倒是颇怪的一件事。
实际上不止是当时,直至现在,我们都没有大方谈性的传统,一代传到一代,大部分人都会自觉回避和“性”相关的东西,尤其是不愿对孩子提到性教育相关的内容。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父母在被孩子问到“爸爸妈妈,我是从哪来的”的时候,他们的回答大多是:垃圾桶捡的、充电话费送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锄地锄出来的……以此敷衍。
而这种性教育的缺失往往会让社会中出现很多“性盲”,进而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就比如在《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中,思琪曾经很疑惑的向妈妈提出:“我们的家教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性教育。”
妈妈却只回了她一句:“性教育是给那些需要性的人。”后来思琪的遭遇何尝不是因为性教育的缺失。
现如今也有很多人在被造黄谣、性骚扰、性侵之后会产生自我负罪感和羞耻感,不敢甚至畏惧对人提及自己的遭遇,选择忍耐,继而遭到二次伤害等,这就是对性的无知和陌生造成的结果。
实际上性既不下流也不羞耻,我们都要用正面积极的态度去看待性。
结语
张竞生原本是通过社会调查,拿一些典型的性现象和性经历做性研究之用,给人一些性学大纲,使人利用科学方法以达到更大的性趣。
可谁知一本《性史》的出版竟然给张竞生带去了半生的谩骂、曲解、贫窘……
或许对于当时的社会来说,《性史》确实出现的太快了,难以被更多的人理解和接受,只能说是君生早百年,是时代错过了张竞生。
不过,社会总是在进步,人们的观念也是不断在开放,未来性教育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重视性教育,明白我们的教育里缺少不了性。就像现在的欧美国家一样,已经将性教育看作是一项十分重要的教育,而中国也在逐步开展这样的教育。
参考文献:
[1]黄育聪.污名化、自辩与形象重构——以张竞生《性史》出版后接受为中心【J】.细读,2020(02):139-154.
[2]曹文.不能再错过的《性史1926》【J】.出版人,2014(04):35.
[3]江晓原.《性史1926》:80年后重新审视【J】.博览群书,2010(05):28-30.
[4]1926年,《性史》在广州脱销【J】.文史博览,2010(03):54.
[5]彭小妍.张竞生的《性史》:色情还是性学?【J】.读书,2005(08):156-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