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达令

闲时与你立黄昏，灶前笑问粥可温。

这句广为流传的爱情宣言，是沈复在自传体散文《浮生六记》中用来描写他与芸娘的婚姻生活状态的。这样有生活情趣，有温度的婚姻生活，一度成为后世人羡慕最盼望的爱情模样。

在我心目中，拥有这种婚姻情趣的，除了沈复和芸娘之外，往近代看还有钱钟书和杨绛夫妇，往更远一点的历史长河里寻找，还能勉强寻找出一个李清照和赵明诚。

无论是杨绛女士、芸娘、李清照按照现代人的说法，统称为“才女”。她们都因为过人的才气而深得丈夫赏识，但是她们又绝对不是自恃过高的人，懂得制造生活的情趣，愿意成全对方。

钱钟书和杨绛身在近代，自由民主思想开始复兴的时代。杨绛女士作为一代才女，心甘情愿成为钱钟书身后的女人，甘心为钱钟书洗手作羹汤。她无条件支持钱钟书潜心专研，完成他的作品，实属不易之事，这是他们的爱情可贵的地方。最后钱老完成了经典传世作品《围城》、《管锥篇》等名篇。

李清照与赵明诚的婚姻也有这种无条件的支持。二人结婚之后，赵明诚喜欢金石，她便开始跟着夫君一起研究，甚至将赵明诚的爱好发展成了自己的爱好，最后赵明诚完成《金石录》的编著，在金石研究上与苏轼起名。

而李清照与赵明诚的爱情，尤其难得。在女子地位被压制到极低的时代，李清照凭借着自己的才情，被赵明诚当做平等的女性来对待。赵明诚爱上她的才情，尊重她的想法。二人在一起，一生无子嗣，依然能够相濡以沫走过动荡不安的年月。

好的爱情就是这样，明明是势均力敌的两个人，却有一方相信另一方会有所建树，心甘情愿无条件支持。而这种懂得和理解，最后换来的是彼此在不同的领域各自成就的双赢局面。

性格养成背后是不一样的家庭氛围

不管是从二人的婚姻关系还是社会地位来看，李清照身上已经初具了女性平等的意识。这与她的家庭有莫大的关系。从李清照的词里面，能够推测出李清照自小开始，并没有严格地遵守封建社会的大家闺秀文化，反而过着悠然自得的日子。这一点从她的《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一词中可以窥见一二。

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

[宋] 李清照

常记溪亭日暮，

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

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

惊起一滩鸥鹭。

这是李清照回忆少女时代的词作，整首词画面感强，虽然是写日常小事，却通过景物的描写和动作的刻画，恰到好处的把一个少女毫无无拘无束，天真浪漫的时光展现得淋漓尽致。

李清照在这首词中刻画的宋代女子形象，阳光活力、天真浪漫中带着一点豪爽之气。这个形象与我们凭想象获取的宋代女孩子形象大相径庭。她的词作与她本人一样亮眼，好像一汪清泉带着活力奔赴大海。

后人评论李清照的这首词作：“易安倜傥，有丈夫气，乃闺阁中之苏辛，非秦柳。”也说她的词里有苏轼和辛弃疾的大丈夫气概，脱离了脂粉气息，带着一点豪迈。她的诗词意境、立意远超许多同代词人。

李清照最有大丈夫气度的作品，应该是她的《绝句》。

绝句

[宋] 李清照

生当作人杰，

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

不肯过江东。

李清照生在北宋与南宋的交界时期，看到了动荡不安的社会变化，这一首决绝，借着对项羽的仰慕之情，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道尽了李清照的气度不凡。

艺术、艺术，有艺有术才可能获得人生的转机

我们不禁会觉得疑惑，生在北宋末年，虽然程朱理学还没有发展到“存天理灭人欲”的地步，但是三纲五常对女性的限制也并不轻松。李清照这样有点家族威望的女子，按理说应该是按照大家闺秀的标准培养，为什么李清照却活成了历史上的一个异类？

这个就要从李清照的家庭说开去。

根据史书记载，有两个说法，一说李清照的母亲王氏，乃状元王拱辰之孙女；又有说法是宰相王珪的孙女，宰相王准的曾孙女。因为史书记载不明，有人认为两位王氏并非同一人，而是李格非前后分别娶的两门妻子。

从李清照词中总是写到“浓醉”、“残酒”等词语可以看出来，她自青春少女时代便有借酒消愁的习惯。很多人更加倾向于认为李清照的生母王氏早亡，李清照是由继母抚养长大。

这样一来，也更能解释李清照性格中豪爽的部分，没有生母地悉心管束，继母管教时的稍微放松，也就让李清照多了一点相对自由成长的可能性。

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尹少稷曾经对他有这样的评价：“李格非之文，自太史公之后，一人而已。”

可以推测李格非本人是有很高的文学素养的，而且李格非与“苏门四学士”交情甚笃，也是因为这点，后来李清照写词之后，才有了被词坛前辈晁补之赏识的可能，因此被鼓励创造出更多词来。

不过，李格非为李清照提供的不仅仅是从小阅书无数、任由她书写的自由。在发掘李清照写词能力的这件事情上，晁补之算是李清照的伯乐。

而李格非才是李清照的词被推广应用的最大运营人。

据史料记载，待字闺中的李清照写出了一连串的小词之后，父亲李格非觉得女儿的小词出手不凡，于是故意隐去了她的名字，与侄子李炯把词作带到朝中和太学。没想到竟然被争相传阅，轰动一时，不少人以为这些小词出自文学大家之手，比如《如梦令》被认为是一代文豪苏轼的作品，《浣溪沙》被认为出自欧阳修之手。

所以说，一个人的才华需要被赏识，除了你能作出好的作品，还需要一个给你发挥的平台。在渠道狭窄的宋代，李格非凭借着朝野和太学两个平台成功地把女儿推了出去。

相互欣赏求同存异才是最好的夫妻相处之道

关于赵明诚与李清照的婚姻，颇有一些姻缘宿命的意味。

在太学之中，为李清照的词着迷的一众小生中，就有她未来的丈夫赵明诚。在大家纷纷猜测那些词可能出自苏轼、欧阳修等人之手的时候，赵明诚凭借细心地观察，发现了这些词其实是出自一个女子之手。

赵明诚喜好研究金石书画，因此熟悉苏轼等书法大家的笔迹。一开始他也以为《如梦令》出自苏轼之手，可是细看发现，所书的词里字体虽然遒劲有力，但又透出一点女子的秀气。所以他断言：“此系词女之作。”

关于他们的奇缘，还有一个很有趣的说法。赵明诚父亲要为他选妻，赵明诚做梦，在梦中背了一篇文，醒过来之后只记得其中三句：“言与司合，安上已脱，芝芙草拔。”赵明诚的父亲为他解梦：“言与司合”是词字，“安上已脱”是女字，“芝芙草拔”是之夫二字，就是说赵明诚梦中有人指示他是“词女之夫”。

以诗为媒，因为欣赏结合，这样的婚姻才能做到真正的锦瑟和鸣。

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

[宋] 李清照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

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据《琅嬛记》卷中引《外传》的记载：李清照写《重阳 醉花阴》寄给赵明诚以及寄相思，赵明诚大为欣赏，自知比不上她，又好强想要比一比，所以谢绝一切宾客，废寝忘食写了三天三夜，得到50阙词。他把李清照的词与他的一起给朋友陆德夫看，陆德夫玩味再三之后评价：只三句佳。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李清照写词甚好，赵明诚自然比不过。但是赵明诚本身建树不在辞藻，而在研究金石之上。《李清照集校注》卷一里记载：按赵明诚喜金石刻，平生专力于此，不以词章明。赵明诚在古玩字画中研究出彩，著有《金石录》。两人专注于不同领域，皆有不凡成绩，夫妻二人也算是同心协力，相互成就了。

就像近代诗《致橡树》中描写的状态：“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这种理想的爱情状态，就是我能与你比肩，我们也可以有各自的坚持。

好的爱情，不能是彼此委屈求全，更要学会彼此成全。

很多人觉得不解的一点，明明相爱一生，为什么李清照在赵明诚过世之后会再次结婚？

赵明诚在独自奔赴健康的过程中过世，时龄49岁，李清照46岁。

前文也说过了，李清照和赵明诚膝下无子嗣，李清照晚年生活需要有所依仗。宋代女性地位不高，崇尚贞洁烈妇。但是作为女性意识萌芽、有一定社会地位的李清照来讲，做一个贞洁烈妇随丈夫长辞于世，她办不到。但是她的二次婚姻并不幸福，夏季结婚，秋季并结束了。

李清照满腹才华，在生命的末年，也想过要将毕生所学传授她人。她曾经看中一个小姑娘孙氏，想要将毕生才华倾授于她。可惜，这个小女子封建思想教育得透彻，直接拒绝了李清照抛过来的橄榄枝。并且直接说：“才藻非好事也。”这件事情被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陆游写进了《孙氏夫人的墓志铭》里。

一个一辈子才华横溢的女人，却无法被一个十余岁的小姑娘接受她的价值观。那一点刚刚萌发的女性意识，就这样断了被传承的可能性。

这个伟大的女词人，不拘于封建束缚地过完了她的一生。她的一生仿佛是在逆风而行，在一众人低头哀叹的时候，独自翩跹起舞，在混乱的时代，写过最美的词章，有过最美的爱情，最后变成历史上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参考书目

《宋史·李格非传》

《李清照诗词选》

《琅嬛记》

《<漱玉词>笺译 心解 选评》

今日互动：李清照的婚姻中有相互尊重，也有彼此成全。你觉得才华能够让自己的婚姻更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