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莱克七怪星座(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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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维坦(ID:liweitan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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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每天,我们被这个社会铺天盖地宣扬的“美”反复洗脑,对着镜子端详自己,到底自己哪里不符合那个期待中(注意,你的期待是天生就形成的吗)的“美”—嗯,下巴太短了,或许鼻子头太大了,该把腮帮子去掉一些,最近体重又超了……

说到底,美的认知基本是一种教化的产物,极端一些思考,如果从一个婴儿出生,让他(她)和钟楼怪人加西莫多生活在一个封闭的空间,没有电视和任何社会媒介的介入,他(她)会知道面前这个人就是“丑”的吗?

衡量一个社会的包容和进步程度的标准有很多,自由的代价也必然孕育着多元的价值生态。还记得“长得丑不是你的错,但是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这种愚蠢的网络言论吗?所以,对于下面的丑,它的存在可能远远不是你厌恶和恐惧的对立面,很可能就是你自己本身。

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归来的毁容者比比皆是。此图取自“1942年H.P·皮克里尔的面部整容手术”

19世纪,朱莉娅·帕斯特罗娜(她是墨西哥的土著人,浑身长满浓密的毛)在怪胎秀巡回演出中被宣传为“世界上最丑的女人”。朱莉娅·帕斯特罗娜后被带到欧洲,遵照维多利亚时期的习惯表演:唱歌,跳舞,说多种外语,接受过多次公开医疗检查,还参与了其它各种猎奇娱乐节目。她生前和死后都被贴上了“丑”的标签。

朱莉娅·帕斯特罗娜(1834年-1860年),先天性遗传多毛症患者,意大利著名的“胡子小姐”。关于她的故事在意大利民间广为流行。朱莉娅的父亲是一位在森林中研究野生动物的学者。朱莉娅的身高比常人矮,只有1.38米,浑身除手掌和脚掌之外都长着密而硬的毛,因此被父亲抛弃,一位名叫西奥多·雷恩特的美国流浪艺人收留了她朱莉娅,随同自己流浪,还把她打扮成印第安小丑的形象在街头进行表演。

传说朱莉娅虽然外貌丑陋,但待人始终和蔼友善。1859年,他们二人结为夫妻,在达尔文剧院举行了婚礼。1860年,朱莉娅在俄罗斯莫斯科产下一个浑身长毛的女婴,这个女婴仅仅存活了35个小时就夭折。产后不久朱莉娅也去世了。

“丑”这个单词的英文Ugly含有古斯堪的那维亚语的词根,是令人害怕或恐惧的意思。“丑”还留下了一连串的与之相关的词:怪异,丑陋,畸形,变态,堕落,残疾。“丑”有其自身传奇的历史,从多处发展而来:从古希腊亚里士多德称女人是“畸形的男人”,到中世纪巫婆变美女的传说,再到18世纪的讽刺画,19世纪的“怪胎秀”,20世纪颓废艺术和颓废的人,野兽派建筑等等。长期以来 ,“丑”都对美学、审美提出了挑战,并使美和价值的意义变得复杂。

西方传统常认为“丑”是“美”的对立面,但这种观念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会有些积极的意义。如日本传统文化中的“禅寂之美”(wabi-sabi)就是重视不完美,不恒久,以及一些在其他文化中被视作“丑”的品质。丑与美就像双星一样,由于它们的万有引力十分接近,彼此吸引对方,互相绕着对方旋转不分离,同时还可与其他恒星群集成星座。

日本传统文化中的“禅寂之美”(wabi-sabi)就是重视不完美,不恒久,以及一些在其他文化中被视作“丑”的品质。

“丑”通常意味着诋毁,但近几十年,人们对美学范畴的怀疑日益强烈。哲学家凯瑟琳·玛丽·希金斯说“我们不能把美看作是无罪的。核爆炸后形成的蘑菇云放出夺目的光彩,但那伴随着道德上的罪恶”。随着世界形势的变化,“美”与“丑” 的意义大不如前,有关的辩论越来越备受关注。

2007年,一个名为“世界上最丑的女人”的视频像病毒一样在网络上传播开来。这次的主角并不是帕斯特罗娜,而是当时年仅17岁的丽兹·维拉斯斯奎兹,她生于德克萨斯州,一只眼睛失明,而且患有罕见的疾病(利维坦注:她一天要吃60顿饭,每隔15分钟就要吃一餐,但体重只有25公斤,和8岁女童差不多,体脂肪几近零,体型犹如一具干瘪可怕的骷髅),这种疾病使得她增重无望。网友评论她为“怪物”,有些人甚至对她恶言相向“去死吧!”这样的经历促使丽兹制作了一部反对网络暴力的纪录片,这部纪录片发行于2015年,提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丑’是否更适用于那些指责她的人”

丽兹·维拉斯斯奎兹(右),网友评论她为“怪物”,有些人甚至对她恶言相向“去死吧!”这样的经历促使丽兹制作了一部反对网络暴力的纪录片

在另一个相反的极端,“丑”不仅成了轻蔑之情的一个终结,而且成了战斗口号。在不同的时间、地点,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曾被人看作丑的因为我们的身体特征:从红头发到蓝眼睛,从左撇子到鹰钩鼻,从驼背到枯瘦。人们可以轻易就把任何外部特征当成丑的标志(然而朝另一个方向走更难),或者把丑的故事归纳成一系列的案例研究,而不考虑其潜在的更大影响。

相貌丑陋但聪明绝顶的苏格拉底

在古希腊,丑的同义词意味着邪恶,耻辱,残疾。人的外部特征往往会被看作是自身内在价值或是天生征兆的反映,尽管也会有些例外(如相貌丑陋但聪明绝顶的苏格拉底,畸形的寓言作者伊索),观相术这种古老的伪科学辨认出道德上的善与恶,就像其能辨认出好的特征与丑的特征。中世纪变换美女和野兽的神话故事,几个世纪以来都带有消极的含义。随着殖民帝国的扩张,由于误解,“怪物”们出现了。比如,欧洲的探险家们通读了基督教的故事之后,把印度神“丑陋的”雕塑解释为世界末日的征兆(尽管那些雕塑并非属于基督教文化)。

在18世纪和19世纪,美与丑之间模糊的界限继续经受检验。讽刺画夸大了人的特征,当时的“丑”“畸形”差不多被界定为是可互换的。英国的国会议员威廉·海伊(此人驼背)试着把“畸形”从他消极的伙伴那解脱出来,并说他畸形的身体如果是面镜子,绝不可能照出一个丑陋的灵魂。即使在“丑”的意义遭到质疑的时候,“怪胎秀”还是把“丑”推向了一个新高度,随之一起的还有解剖博物馆,展览人类标本的世界博览会及种族展。

第一次世界大战打破了人们以往对丑的理解。当机械化战争达到一个新高度,曾经的英俊青年被手榴弹,芥子气,坦克摧残得得惨不忍睹。有些士兵,如les Gueules cassées(或是“毁容的脸”),因“我们的丑脸”团结在一起成了德育工作者,并要求“把我们的尊严还给我们”。当大多数毁容的士兵去世或淡出人们的视野时,艺术家、广告商又重新包装了这种视觉冲击,因为他们试图重造一个世界新秩序。到20世纪30年代,纳粹德国鼓吹全民族从“堕落”这个角度审查“丑”,把与之相关联的艺术品和文化团体作为迫害、消灭的目标。

一战期间“毁容的脸”:因“我们的丑脸”团结在一起,并要求“把我们的尊严还给我们”。

在战争期间,任何威胁或是敌人都可能被丑化,从而以偏概全。一个人可能会因其某个很随意的特征——黄色的袖章或是黑色的头巾而变成一个“丑”人,这关键在于旁观者是怎么看。虽然“丑”这个字可以跟任何东西挂钩,但它的影响主要烙印在人的躯体上,它反映出的东西更多是来自观察者,而非被观察者。正如弗兰克·扎帕唱的那样,“你身体最丑的地方”不是你的鼻子,你的脚趾,而是你的思想。

在20世纪30年代末,肯尼斯·克拉克和玛米·菲普斯·克拉克到美国南部研究种族歧视和种族隔离下的心理效应,并让孩子们在白色玩偶和黑色玩偶之间选择。绝大多数孩子认为白色玩偶是“美的”而黑色玩偶则是“丑的”,并且相应的有“好”的品质和“坏”的品质。托尼·莫里森的小说《最蓝的眼睛》(The Bluest Eye,1970)也是遵循了类似的主题。作者在这本小说中记述了种族歧视对皮科拉·布里德洛瓦一家的影响:

这就像有个神秘的无所不知的主让每个人都披上一层“丑”的外衣……主说:“你们都是一群丑陋的人!”人们低头打量自己竟哑口无言。事实上,他们从广告牌上,电影里,以及人们的目光里找到了佐证。

艺术让我们看到了社会观念的转变。“丑”最初的标签被人们遗忘,就像当初被嘲笑的人现在变得有价值了。19世纪的印象主义——目前在重量级展览中占有一席之地——可其最开始是和糊状食物、烂肉相提并论的。1913年,当亨利·马蒂斯的作品在美国军械库艺术博览会展出之际,评论家们将他的艺术品斥为“丑”,芝加哥的艺术生们也在艺术学院前烧毁了他《蓝色裸体》的作品。一个世纪后,同一个机构发起了亨利·马蒂斯作品的大型回顾展。爵士乐和摇滚乐都曾一度被认为是不堪入耳的音乐,且有腐蚀一代人的危险。

亨利·马蒂斯《蓝色裸体》

当“丑”受人诋毁时,许多艺术家却欣然接受了“丑”。画家保罗·高更把丑称作“现代艺术的试金石”。诗人兼翻译家埃兹拉·庞德鼓励“对丑的狂热崇拜”。作曲家查尔斯·休伯特·哈斯廷斯·帕里赞扬了音乐中的“丑”,因为没有“丑”,社会及艺术的进步就无从谈起。评论家克莱门特·格林伯格是这样称赞杰克逊·波洛克的抽象表现主义的:“不怕看着丑——因为所有蕴含内涵的原创艺术最开始的时候都是这样的。”

意大利的festa dei brutti(丑人节):我丑我自豪

“丑”这个词的使用有利于消除其负能量。17世纪的中国画家石涛(1642-1708)将其画作命名为《万点恶墨》时,似乎就预料到了波洛克的“滴画法”。中世纪阿拉伯诗歌的早期传统是通过“丑化美、美化丑”来重新积极审视与疾病、残疾相关联的人类生活状况。

在法语中有个词是jolie laide(漂亮的丑女),这要追溯到18世纪,那时“丑人俱乐部”作为自发的兄弟组织出现在英国、美国,俱乐部的滑稽成员们常会嘲笑彼此千奇百怪的鼻子、下巴、斜视眼。许多俱乐部都是损人又短命,但也有些幸存了下来,比如目前仍存在于意大利的festa dei brutti(丑人节),他们致力于对抗相貌歧视。

风靡美国的儿童玩具“丑娃”的座右铭是:“丑是另一种美!”

尽管政治及社会媒体仍在抨击“丑”,大众娱乐已接受了它。《丑女贝蒂》这档电视节目就发起了一项名为“变丑吧”的运动,《怪物史莱克》这部音乐剧打上了“把丑找回来”的标语。风靡美国的儿童玩具“丑娃”的座右铭是“丑是另一种美!”在有些娱乐疯狂迷恋“丑”的时候,一些书籍,如罗伯特·霍格的回忆录《丑》,史考特·韦斯特费德的青少年科幻小说《丑人儿》,开始鼓励人们放开自己的目光,不要只关注人的外表。一个反网络暴力的组织将UGLY(丑)重塑成缩略词:‘Unique, Gifted, Loveable, You’(“独一无二,天资聪颖,讨人喜爱,非你莫属”)。曾经被社会孤立的“丑”将矛头直指那些既往以来对“丑”的固有误解以及种种不公正的行为。

当我们说某个东西丑的时候,我们实际上表现了我们自身对这个事物的害怕和恐惧。19世纪称帕斯特罗娜为“丑女”的“怪胎秀” 经理人和观众,是自己把自己罩在表演的阴影中的。2012年帕斯特罗娜的遗体被运回墨西哥,同年,挪威人体遗骸伦理研究全国委员会把“怪物”的标签还给了那些曾经诋毁诽谤帕斯特罗娜的人。

不过,仍然有个问题,如果类似的情况发生在我们身边,我们会怎么想、怎么做呢?我们该为未来做哪些准备呢?维克多·雨果就给了我们一个全方位的视角,他说:“美”只是最单一视角下的一种形式,而“丑”是整个全局里的一个细节,它避开我们,却与万物和谐相处。正如“美”与“丑”形成的双星在我们浩瀚的宇宙中互相绕着对方旋转不分离,我们也许也会记住在它俩周围旋转着的其他恒星,它们完全可能会形成新的星座。

2012年帕斯特罗娜的遗体被运回墨西哥,同年,挪威人体遗骸伦理研究全国委员会把“怪物”的标签还给了那些曾经诋毁诽谤帕斯特罗娜的人。

*文中未标明图片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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