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都起名(情感)


◇1、水逼出外闯荡

庚子年七月,连日的暴雨使鄱阳湖倒灌,洪水猛如虎,九江、上饶、景德镇等地区多条堤坝相继出现决口、管涌等险象。景德镇昌江水就像一条孽龙到处横冲直撞,肆意鲸吞市区的街头巷尾,一时间人们谈水色变。而我久违的瓷都印象也像决堤的洪水不断地在脑海中涌现出来。

景德镇是中外著名的瓷都,与佛山、汉口、朱仙镇并称中国四大名镇,因宋真宗景德年号定名。我所记得的瓷都印象缘于与一个家族远亲的来往中产生,几十年的往事点滴,如今回想起来,还像昨天发生的一样印象深刻。

那个远房老表如同哪咤样降生在1954年的特大水灾之年,堂三娘坐月还没满三十天就搬大水,所以取名叫大水。原本贫穷的家庭让大水浸得百无一有,雪上加霜。幸好村后山有个场屋得以栖住,还是沾亲带故,三家人挤在不大的地方,虽然天穿地漏,总好过临时搭茅棚,也算是有个临时落脚的地方。我那个堂三伯每当饥累难耐的时候,指着还在襁褓中的大水说:你也不是我家的大毛仂,你硬是一个大灾星哪,这个日子怎么过喔。

俗话说得好:芒瓜茄子是吊大个,穷人的孩子是捱大个。也不知道那艰苦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尽管其间有逃荒的,还有老弱病残少数饿死了的,但大水在他父亲嘴里大毛仂长,大灾星短的抱怨声中也慢慢捱大了,反正这人从小到大十分淘气顽皮,家里穷得叮当响,别说念书,就连孔夫子的门也没进过。整日里在外面无事不安,不是上树偷人家的花果,就是到别人地里偷人家的西瓜、甘蔗、红薯。家里吃不饱,总不能空了五脏庙,饿死灶王爷,同时的一路戏的人都是他身后的难兄难弟,一班人趁火结伴跟在他的左右听话得很,一天到晚屁股后面吊铜锣——到处晃荡着响。村里人看到大毛仂一帮人就头疼,田地里个东西容不得生,栽得花果树也像是他自家的,总是自己想不到吃,就给他们一伙偷光了。所谓穷就歪,饿就馋,官逼民反上梁山,村民也拿这帮孩子无奈何,背地里都叫他们为“搅屎棍,脐风鬼,顺风三里捂着嘴,臭翻了天”。

堂三伯以为日子总会一天一天松一点,谁知道“麻绳仂下水,越来越紧”。到了1969年又一场大水让渐松的眉头又皱紧了,这次搬家让堂三伯犹豫不决的逃荒的想法更加坚定了。“树挪死,人挪活”,这样接二连三地涨大水,倒不如出去碰下运气,闯下码头,我就不相信堂堂粟金许家的后代,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想当初我太公粟金许凭着一身的武艺,什么世面没闯过,未必到了我手里就焦苗残兜,怂到了这样个地步?主意打定,等大水退了以后,草草收拾些应用的衣物,辗转投奔住在景德镇夜草坞的表姐夫家去了。说得好听是个家,其实就是用捡来的旧钢管搭起来的一个大工棚,上面用破旧的汽车蓬布拼凑铺得顶子,如果外面下大雨,里面肯定会响起大盆小缸接水的“交响乐”。表姐夫也是早几年从都昌搬水灾到这里的,一家人凭着捡破烂倒也能勉强支撑下去。那时候的夜草坞属于景德镇比较僻远的外城边,还是一个荒芜人烟的地方,解放前土匪在这里安营扎寨。所谓“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夜草坞可能是因此而得名。

堂三伯见这里地势很高,被大水浸怕了的人肯定选择高地居住。在表姐夫家住了一天后,堂三伯就开门见山跟表姐夫挑明了想法:我想在这里长期落脚,你现在帮我也弄点钢管、蓬布搭个住的地方,等我稳定下来,把你收来的废推车拼一个修好,我也学你去捡破烂为生,你帮我引引路,教下诀窍,反正不偷不抢,我边捡破烂边顺路捡些砖头回来,等捡的数量差不多把我们两个人的棚用砖砌起来,省得刮风落雨摇摇晃晃,我在农村帮人砌过乱石墙,粉刷我也会,就在这里安家落户算了。表姐夫听表舅子这样说,当然是求之不得,毕竟在外面谋生活,多个亲戚互相之间有个照顾帮助总有好处,就把捡破烂的行道教给他听。哪里哪里专门倒垃圾的地方东西好捡,哪里哪里有工地废金属、钢筋头子多等等。堂三伯也是精明的人,一点就通,转了几圈就熟门熟路了。

◇2:划地占山为王

不说堂三伯边捡废品边拾砖,几个月后把两家的墙砌得如实八贴,还嵌上捡的废门废窗,而且顶上在篷布的结缝处盖上了破石棉瓦,俨然就是新砌的好平房了。而这期间十五岁的大毛仂就没那么听话了,开始还被老子抓着捡了两天破烂,第三天就看不到人影了。

刚从乡下来到市里的大毛仂,虽说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天不怕地不怕,初生牛犊不怕虎,加上平时老头子也抽空教过他几手拳脚功夫,又喜欢交朋结友,不多久就有了一大帮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遇上有欺生的“罗罗子”,仗着自己皮粗肉糙,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言不合就干起来,发起飚来两三个人还真的不在话下。真碰到厉害的人也一点都不惧怕,死死抱住对方不撒手,翻来覆去在地上纠缠着,任凭对方拳打脚踢不怕疼,有时趁一个不注意,或咬手咬脸,或咬耳朵咬鼻子。真应了一句老话:猛的怕狠的,狠的怕死缠烂打的,死缠烂打的怕不要命的。那些狐假虎威、装腔作势的痞子们,怎舍得跟他玩命,他们大多数只是拉帮结派,仗着人多欺负一些胆小怕事的人,真遇着“二愣子”他们也怕,所以看到大毛仂这个“短命鬼”也是避远都来不及。不多时在市广场、黄泥头、三闾庙一带打出了码头,人送外号“大罗汉”。手下有几十个死党对他言听计从,由他任意差遣,在景德镇发展成有数的几个大团伙之一了。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景德镇当时不少工厂企业由于效益不好,很多工人都待岗、下岗、失业,给许多家庭带来影响。社会上滋生出不少的扒子手,他们出现在百货商场、电影院、公共汽车等人流密集的场所,两人一伙、三人一帮互相掩护着进行扒窃。他们有的左手搭着一件外套,有的手上提着个军绿色书包,有的手上拿着一张报纸或一本杂志,由一个人在电影院入场或公共车上车或商场人多的地方故意拥挤碰撞,然后由另一个实施扒窃。更有甚者直接用刀片划开行人的提包进行偷窃,总是偷得游人身无分文,连回家的盘缠都扒光了。一时间弄得瓷都鸡犬不宁,谈扒色变,公安局特地设立反扒小组专门对付那些扒子手,但由于反扒小组人员有限,而从事扒窃的团伙太多,公安局派出所鞭长莫及,这股流氓势力猖獗一时,气焰十分嚣张。

无疑大罗汉手下也网罗了不少这些鸡鸣狗盗之徒,他们有组织有计划地分散在各自指定的地盘,大肆掠夺着行人腰兜里的钱物。有些福建、广东的商人到景德镇来做生意,不少人被设计进了圈套,弄得血本无归,跳河自杀的都有。而大毛仂却坐在花天酒地的娱乐场所,坐收渔翁之利。下面的小罗汉、扒子手会每天将所得的不义之财,上交到指定的总管处,由总管统一分门别类登记造册,然后每个月十五号按比例分发到个人手上。遇到隐瞒不报或少报的主,跟帮派中开香堂一样进行处置,或严厉处罚或吊销其行窃的“营业资格”,更严重的砍手指头以示镇压。如有收入巨大的喽啰,也会予以一定的奖励,赏罚分明,一呼百应。大毛仂在这个霸主位置上可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权力大得很。虽说没有文化,但十分讲义气,为朋友分忧解难、两肋插刀、义无反顾。原来在老家的那些发小,听说大毛仂在市里混得好,都寻着问着跑到景德镇来投靠。有的加入了团伙,有的在他的安排指引下摆起了水果摊,有一个堂弟在他的资助下,巧取豪夺地在市广场附近盘下了一幢房子,开了个瓷都旅社。专门为周边乡下来的旅客提供住宿服务,由于地段位置好,又有大毛仂团伙的帮衬罩顾,生意十分兴隆。而且凡是住在瓷都旅社的住客,从未受到不安全的骚扰,甚至还有间接的保护,价位在当时也很低廉公道,一时间众口相传,很多人都慕名而来投宿,大家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旅社老板也俨然成了大毛仂的左膀右臂,许多人遇上麻烦还要委托他去进言排解。而大毛仂乡土观念很强,有许多老家的亲戚朋友,或亲戚的亲戚,朋友的朋友,如果真的遇上棘手的事,找到了他几乎是有求必应。拿现在的话讲: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大毛仂讲义气,肯帮人的事不径而传,都昌、鄱北一些地方很多人都愿意加入他的团伙,从而大毛仂成了景德镇雄霸一方的枭雄了。

◇3:纸醉金迷受伤

堂三伯因为生活所迫,刚到景德镇只图站稳脚根,靠着捡破烂,凭着不怕苦不怕累的干劲,日积月累慢慢生活也得到了改善。后来发现了废品收购这块有很大的发展空间,随着乡下人出来谋生搞副业的多了,捡破烂拾荒的也越来越多了。破烂难捡了,堂三伯干脆利用屋前自己开出来的荒地,捡来砖头砌起很大的院子,专门做起了废品回收站。那些零散捡破烂的中、小客户直接送上门,以略高于市场的价格收购,然后联系大老板整大车卖出,赚取中间的差价,有时候遇上铜、铁、钢筋、纸壳涨价,得到内部消息后屯货静等高利润卖出,做一车生意可抵得捡废品一年的收入。堂三伯摸到了这条路,与表姐夫邀在一起都转了行做起了上门买卖。俗话说:货到地头死,送上门的买卖自然比挨家挨户去收去捡来得主动便利得多。

大毛仂因为一直在家待不住的,所以堂三伯三天两头看不到大毛仂也是习惯成自然了。但随着名气越来越大,一些闲言冷语自然顺风吹到了堂三伯的耳朵里。有些送货上门的老庚对堂三伯说:你家大罗汉在外面呼风唤雨,吃香的喝辣的,天天泡在歌舞厅里,钱都用不完,你冤枉要找这罪受做么?堂三伯听了火冒三丈高:我为人处世光明磊落,犯法个不做,闹宁个不恰。汗珠子钱万万年,穷也要穷得硬气。如果大毛仂真在外面做那些耻公厌祖的事,我宁愿与他断绝父子关系,他的那些肮脏的钱永远都不要进我的家门。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我俩井水不犯河水,一刀两断。

大毛仂听到他父亲散出来的风声,吓得真不敢回家去。因为他知道父亲的火爆脾气,说一不二说到做到。同时也怕老爷子生气后会用扁担追着他打,別看大毛仂在外面呼风唤雨,但在老爷子面前还是大气都不敢出,也算是有点孝顺。

于是大毛仂几个月甚至一年都不大回家,有时实在想去看看母亲,都要先叫小喽啰去看父亲不在家,才偷着溜下回家,与母亲谈几句就匆匆忙忙地离开,生怕撞到父亲会闹得不可开交。想硬塞点钱给母亲也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别让父亲知道了,省得不愉快不开心。

回不了家,长期在宾馆里包房,后来干脆在堂弟的瓷都旅社长住,肥水不流外人田。堂弟更是求之不得,吃住安排得妥妥帖帖的,有这样一个保护伞撑在家,那真是风不侵雨不袭,还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再好不过了。

虽然做的是捞偏门的事,但九流三教的社会关系也是必须的,包括公、检、法一块也不排除警匪一家、坑瀣一气的。“红玫瑰舞厅”就成了大罗汉与社会各界人士联系的桥梁和纽带了。出入这些地方对于他来说那是:只间时辰不隔天,经常光顾的。一来二去那前台的当红舞女曼丽暗地喜欢上了他,时不时地献殷勤、抛媚眼。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加上大毛仂本就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出入消费又是出手不凡、挥金如土。不久俩人就你情我愿地走到一起了,热情奔放的孤男寡女一旦感情释放,那真是干柴烈火、如胶似漆。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一段感情,男未婚女未嫁的,但就是这样再正常不过的感情纠缠,让大毛仂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话还得从曼丽身上说起。曼丽来自鄱阳湖边一个鱼米之乡,那地方山清水秀、环境优美。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里的姑娘大多出落得天生丽质,优雅大方。红玫瑰舞厅是曼丽在瓷都的舅舅开的,舅舅一次到乡下去看姐姐,见外甥女长得漂亮,身材皮肤都没得说,很是高兴。刚好姐姐相托说想让外甥妹仂到外面寻个事做,见见世面,但让曼丽一个人出门又不放心,怕女孩子吃人的亏,看弟弟能不能带出去,在弟弟那有个照应,放心一点,舅舅二话没说就爽快地答应了。于是曼丽就随舅舅来到瓷都,在舅妈的调教及红玫瑰环境的熏陶下,曼丽很快就成了台柱子。红玫瑰自从曼丽站台后,生意更加跑火,特别是一些达官贵人都排着队争先恐后地想与她跳舞。花开得娇嫩鲜艳,来釆花的蜜蜂肯定就多了。

别看曼丽跳起舞来仪态万千、妖娆多姿,但她心高气傲,像清雅的莲花出污泥而不染,始终坚守纯洁无瑕的底线。除了正常的舞台工作外,从不轻易与那些不三不四的花花公子搭讪。始终以神圣不可侵犯的姿态拒不怀好意的人于千里之外,成了红玫瑰舞厅的一朵真正的带刺的玫瑰。

然而人是有劣根性的,越是追求不到的东西越想千方百计去争取,总想趟过那神秘的禁区而一探究竟。就是这种逆反心理使来舞厅的人趋之若鹜、恋恋不舍。其中就有一个市公安分局的副局长对曼丽是死缠烂打、穷追不舍,但始终难以如愿。也是合该大毛仂要受牢狱之灾,此人见曼丽竟然垂青于一个社会上的痞子,不禁恼羞成怒,将一肚子的怨气发泄在大毛仂身上。处心积虑地罗织他的罪名,也可能是大罗汉的名气太大,树大招风,终于以莫须有的罪名判了三年有期徒刑。所谓民不与官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毛仂在安排好一切事务后,只能暂时哑然无语进了班房。更为巧合的是,大毛仂在东流第三监狱服刑的第二年,昌江水面上浮起一具尸体,经刑侦队确认是市公安分局的那位副局长,勘察结果属于自然死亡,不知什么原因,此案一直成为悬案。也算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天作孽犹可留,自作孽不可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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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蛰居斋主,原名曹红彪,一介布衣,没有功名。喜欢文学,草稿颇多。仰慕香落尘外,无缘跻身其中,自当躬耕笔伐,勉力遂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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